推薦序
科幻之母的悠遠幻想
為《科學怪人》這部作品寫序,始終是件極富趣味的事。不管是作品本身、故事中的人物,亦或是寫出這部作品的作者,都有著令人著迷的特質。
在西方的文學史上,大家普遍認定而且接受的說法,是這部《科學怪人》有著一個了不起的地位:它是世界上第一部科幻小說,是所有包含浩瀚宇宙、萬千想像科幻作品的濫觴,一個偉大的起點。
其次,拜電影藝術之賜,科學怪人法蘭肯斯坦,也是一個廣為世人所知的符號形象,很多人都對這樣一個奇特長相的大個子印象深刻:馬桶蓋頭、眼眶深陷、頭上還有幾個機件及縫針痕跡……縱使在小說中法蘭肯斯坦並不是這個可怕大怪人的真名,而是他的創造者的名字。但是科學怪人/法蘭肯斯坦/長相恐怖又有點可愛的大高個兒,還是在世人的心目中留下鮮明的圖象,即使是在我們這個經歷了諸多時移事往的二十一世紀,知道科學怪人,甚至對他著迷的人們還是大有人在。
而寫出這部作品的瑪麗.雪萊也有她個人身分上的耐人尋味之處。這位常被稱為「科幻之母」的女士,是著名大詩人雪萊的妻子。在西方文學史上,拜倫和雪萊可說是巨星級的人物,大詩人的妻子不僅會寫小說,而且寫出來的還是「世界第一部科幻小說」,也可以算得上是佳話一樁。
和許多科幻小說相比,《科學怪人》當然沒能做到嚴謹科技背景的要求,它是一部完成於十九世紀的小說,受限於當時的科技水平,在現代人的眼光中,作者在科學知識的設定上顯得幼稚簡單。在那個對於電學、光學仍處於摸索階段的年代,瑪麗.雪萊塑造出一位學者法蘭肯斯坦,以物理、化學、電學的知識,跨越侵犯了神的權限,「將無生命物體注入生命」,創造出來一個身高八呎、醜陋無比,卻又有著智慧的大怪物,而整個故事便環繞著這位創造者和他創造出來的怪物長達數十年的愛恨情仇、追逐糾纏而發展,將人性的各種層面很寫實地呈現,而且還史無前例地描述了一個被人工創造出來的生命體,描述了他的心境、感歎,以及怨恨。
哥倫比亞大文豪馬奎斯曾經說過,「只要說出人的故事,就一定有人想聽。」就算是生硬冷冽的科幻故事,只要把「人」的部分說得好,故事一樣可以動人心弦。和瑪麗.雪萊的《科學怪人》類似的,還有另一位科幻大師凡爾納。凡爾納的科幻故事中,不管是穿越時光的旅程、月球的探險、潛入深海的故事,縱使在設定上有所訛誤,甚至看來幼稚可笑,但是在百年來科幻迷的心中,「凡爾納式的科幻」,仍然是最迷人的作品之一。而《科學怪人》也有這樣的特質,這一點從它在文化中仍然鮮明的位置就可以看得出來。
不管是有心或是無意,瑪麗.雪萊更在《科學怪人》中揭露了一個百年來讓人類糾葛其中,至今仍然無法跳脫出來的嚴肅議題:「當人類魯莽地揭開某個潘朵拉之盒的科技,因而產生的後遺症及反撲力道,我們是否承受得起?」當法蘭肯斯坦博士將生命注入了科學怪人的身體,博士一生的悲劇便因此而起,而且像是無間地獄一般地,沒有止歇的一天。但怪人自己就好過嗎?笞案也是否定的,身為地球上唯一的人造族類,他注定無伴無侶,也無後代,一世孤寂。縱使他本無害人之心,但人人喊打、大家避他如瘟疫的處境也造就了他殘暴反撲的個性……
撇開「世界第一部科幻小說……」這些響亮的頭銜不談,做為一本純以閱讀樂趣為考量的小說,《科學怪人》也是一部很好看的作品。對於這個長相熟悉的馬桶蓋頭大個兒,也許你在卡通漫畫廣告裡見過他,也可能在重播的老電影裡看過他;但是在小說裡,他卻是一個立體而鮮明的形象,有血有肉,有愛有恨。在現代繽紛多彩聲光特效中看不見的科學怪人真面目,卻在一部近兩百年前問世的小說閱讀中活靈活現地呈現,這就是閱讀的魔力之一,是任何聲光科技無法取代的奇妙時空,也是《科學怪人》這部作品到了現在依然彌足珍貴的理由。
蘇逸平
(本文作者為科幻小說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