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

代　序：後　來 004

在暗夜中狂奔 014
第五十四頁 021
妳怎麼越來越像妳媽！ 029
浮生原來若夢 049
最後的咖啡 064
愛呷的物件莫知佇叨位！ 070
如影隨形 077
取藥的小窗口 094
我的媽媽嫁兒子 105
母親的憂懼 112
母親的帳本 120
母親哭了！ 129
不能說的祕密 132
母親的浪漫和童心 140
我的女強人媽媽 148
清官與酷吏 158
遠　方 166
因為高更的緣故 180
重新被召喚回來的 185
挨打記事簿 191
爭取一個座位 201
逐夢而行 208
以為來日方長 213
味　道 222
就算媽媽不在了！ 224

外一輯：
彩鳳的心事 228
附錄：
廖玉蕙答客問 258

代序

　　母親雖然再也沒有後來了，
　　我卻在後來的每一天想起她的過去，
　　謹以此書獻給我最親愛的媽媽。
　　後來

　　後來呢？孩子們總喜歡在聽故事時不時發出既著急又興奮的提問。童話故事裡，「後來」總是有著甜蜜的期待：被王子深情擁吻的公主終於醒來，和王子展開快快樂樂的未來；使壞的惡人嚐到惡果，歷盡艱險的好人於是得到美好的後來……。啊！多麼美好的後來！童話中，「後來」常常連結著希望和春光，人們因之充滿力量地朝著後來奮進。然而，人生畢竟不是童話，後來常常不盡美好，甚至經常伴隨著無奈和悵惘。從四年前的大年初三起，母親沒有了後來；我沮喪傷痛之餘，開始致力為母親留下「過去」，以走出自己幾乎再也沒有力氣承擔的「後來」。

　　後來呢？後來我循著記憶的鐵軌逆行回歸和母親共處的時光。儘管童年時光鞭影幢幢、少年時期扞格不斷、壯年階段時相齟齬，到了中年，事情意外有了翻轉；利用文字密密尋春的我，慢慢找到打開母親心事的密碼，母女開始握手言和，溫言笑談。豈知愛恨交織的母女關係才日臻和諧，母親的身體卻一路長驅直下，直達沒有了後來。啊！原以為來日方長哪，誰知世事如此難料。

　　後來呢？後來的生活不堪聞問。止痛療傷遠比想像的還要艱難許多，我和母親一輩子的綢繆，本來就釐清不易。許多的事，無人可問；很多的疑問，仍舊是謎。大部分和母親同年代的人俱已化為塵土，長年想著如何取悅母親的我，遺憾未能及早多聽聽母親說話，老急著用甜蜜的語言討她歡心；等到領略取悅的捷徑就是傾聽時，母親已經開始掌握緘默權。錄音筆裡錄下的言語，氣如游絲，像是隨時會因風斷線。午後時分，我按下按鍵，母親的聲音在台北公寓中藕斷絲連的流動。或被戶外施工的噪音鋪蓋，或被雨遮上強大的雨水聲淹沒，我反覆播放，默默流下淚來。一生好強的母親，橫潑勇毅，天下事似乎沒有難得倒她的。然而，終究鬥不過天，她淋漓盡致過活，用盡力氣求生，終歸還是只留下這幾句幽盪、疲軟的聲音。

　　打從童稚時期，我便側身眾多兄姐間，以愚蠢的啼哭引發母親對我的注目，爭取她對我的愛；上大學時，我設法用優異的成績讓母親開心；出嫁後，我戰戰兢兢博取公婆的歡心，間接讓母親覺得驕傲；其後，我開始寫作，每一篇作品，無論寫的是甚麼樣的內容，都是我對母親的示愛，希冀滿足她對兒女成龍、成鳳的期待。儘管一路坑坑疤疤，飽含淚水、充滿辛酸，可也同時盈溢飽滿的情意和讓人安定的溫暖。後來，母親謝世了，我猶然日日反省不周到的事親之道，爭寵的念頭依然如昔。

　　後來呢？後來我才弄清楚，我這一生的努力，原來都是為了母親，我一直渴望成為母親最為鍾愛的女兒！即使母親已然去了遠方。

　　後來呢？……母親已經沒有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