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請指認兇手,and take your time∕張國立
推理小說始於愛倫坡(一八○九~一八四九),短短四十年的人生,他將小說的世界擴至無限大,英國的科南.道爾曾這麼說:
「他將呼吸貫入(推理小說)生命之中。」
從此推理小說要有一個(或多個)偵探(無論是否專業),鍥而不捨追索一個謎團(經常有屍體),以寫實的態度面對虛構的懸案,在一連串的埋藏之後,偵探於蛛絲馬跡中找到線索,且於讀者的驚訝之中破案。從此這便是推理小說的主幹,後來的福爾摩斯與白羅,都堅持這些原則:
給你一根毛,你得揪出一頭牛!
有些人稱愛倫坡以降的破案小說稱為古典推理,日本人則稱之為本格派推理,對讀者而言,這類小說是簡單而動人心弦的,買書的那刻便知道得尋找謎底,情緒跟著劇情走,腦子不停轉動,有人喊,一定是那個宅男殺的,有人則,看了三分之一之後忍不住跳到最後幾頁?──親愛的,這是犯規的行為。
接著推理小說除了技術之後(破案的手法),納入更多的元素,特別重視社會性的題材,最具代表性的莫過於日本的松本清張與美國的漢米特,偵探不再那麼聰明,他們有人性上的弱點,不過絕不放棄。
在此,先本格派一下,探討東野圭吾。
首先,他的名字是個錯誤,東野這個姓原念做「TOUNO,□□□」,他父親卻刻意把姓念成「HIGASHINO,□□□□」。就這樣,如果你認識他,當然叫他HIGASHINO SAN,如果初識,拿到他的名片,理所當然念成TOUNO SAN。他人生的前半和後半也隨著他的姓氏而截然不同。
中學之前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推理小說,甚至以為「江戶川亂步」是外國人。到了高二才看了小峰元與松本清張的書,可能那時起,他逐漸愛上推理小說,大學時甚至寫了第一本《放學後》,不過畢業後仍如其他同學一樣當個上班族,進入日本電裝株式會社做事,但他的創作沒有停止過。
一九八四年他的《魔球》入選第三十屆江戶川亂步獎,最終沒得獎。一九八五年的《放學後》則獲得第三十一屆江戶川亂步獎,第二年他便辭職到東京專業寫作。
當專業作家並不容易,東野圭吾是所有小說獎項裡入圍最多次的作家,從一九八五到一九九九,他每一本小說都極受好評,卻得等到《秘密》才得到第五十二屆推理作家協會獎,這本書同時入圍直木賞與吉川英治文學新人賞。當然,使他紅遍一時的是二○○六年的《嫌疑犯X的獻身》,我認為這是「宅男文學」的極致,一個在中學教數學,鬱鬱不得志的石神老師,成天窩在家裡研究數學,卻愛上隔壁的單親媽媽,從此不可自拔,進而替這位媽媽頂罪,而且故佈許多疑陣,要不是老同學物理學家湯川協助警方辦案,可能永遠都是懸案。
人是我殺的,除非你們能證明我不是!
石神存在於我們周遭,他們在某方面有特殊的才能與執著,可惜不受其他人的重視,每天吃便當玩遊戲看小說,這,無所謂,只要能找到真愛,然後他的人生就會有永遠的目標。
《嫌疑犯X的獻身》非常社會派,到二○一○年的《新參者》,東野圭吾似乎有回到本格派的跡象,而翌年的《假面飯店》就更確定了。
關於《假面飯店》,一開始,兇手即預告下一起兇案發生的時間,等於向警方下了挑戰書,一具具屍體真的如期出現,因此,這是起連續殺人事件。
辦案的,不再只是刑警,一如他過去的小說,《嫌疑犯X的獻身》裡有物理學家湯川,這次也有位業餘卻頭腦清晰的偵探,飯店的美女櫃台小姐山岸尚美,她協助刑警新田浩介,在飯店的客房內找尋兇手。東野堅持推理小說的基本原則,將所有的張力匯集於:
Whydunit(殺人的動機):這是「隨機殺人」嗎?死者間有共同關係?兇手純粹報復或能於其中獲得利益?
Howdunit(殺人的布局):一具屍體在汽車內,一具在死者的慢跑路線上,一具在新建工地,可是現場都留有類似的數字密碼,兇手正引誘刑警步進入他佈置好的競技場一較高下?
Whatdunit(殺人的兇器):已用過繩索、鈍器,兇手並未如常見的連續殺人狂使用同一種兇器,接下來他會用哪種呢?因為兇器往往能說明兇手的習性、職業或專長。
兇手就在這間飯店內,嘿,請指認 and take your time。
《假面飯店》的舞台是東京都日本橋的Roayl Park Hotel,整起事件都在飯店內發生,影像效果很強,東野請讀者坐在台下,像看舞台劇般,所有的人物、事件都走到我們眼前的舞台上,看著故事的發生、人物的糾纏,古典到有如回到《東方快車謀殺案》。
而且讀者都清楚,兇手就在飯店裡,可能是房客,可能是員工,東野圭吾更頗費功夫把飯店文化與經營,乃至於與顧客間的互動,寫得生動細膩。於是,從頭到尾埋下許多帶著點社會派味道的虛線索,如迷宮,最後唯有嘆口氣將頭倚在椅背,等著東野破案。
《假面飯店》,緊湊的過程、單一的場景、連續的謎團、驚訝的結局。祝閱讀快樂。
作者親撰文
關於《假面飯店》/東野圭吾
開始意識到「都會飯店」是在泡沫經濟時期。我想很多人都有印象,那時候一切都顯得荒唐愚蠢。男人們為了討心儀的女人歡心,把賺來的錢如流水般花掉。這種男人的情緒在聖誕夜到達最高點,舞台則是都內的高級飯店。由於飯店的數量與房間的數量都有限,理所當然形成一場爭奪戰。好幾個月前就要訂房自然不在話下,其中更有不少男人連要邀請的對象都還沒決定就先把房間訂下來。
咦?你也是這其中一人嘍?不不不,很遺憾的,我當時是個初出茅廬不暢銷的作家,完全沒有享受到泡沫經濟帶來的恩惠,只能垂涎三尺望著這種社會上的喧囂氣氛。
之後經過了二十幾年,當時與我無緣的飯店,如今成為我非常重要的空間。首先,它是我的社交場所。我現在擔任日本推理作家協會的理事長,因此要盡量出席文壇的相關聚會,而這些聚會的場所大多在飯店的宴會廳。而且這種聚會,幾乎每個月都有。
此外我和編輯討論事情,也經常用到飯店大廳的沙發區。偶爾討論完畢也會去飯店的餐廳用餐,在酒吧小酌一番。還有接受雜誌採訪時,也會請他們在飯店訂房,在這裡進行採訪。因為旁邊有人在看的話,我會分心根本無法進行訪談。
就像這樣,飯店除了提供單純的住宿之外,也具備了多樣的功能。我從以前就一直認為,飯店是「成人的空間」。不知從何時開始,這個國家的許多空間都被年輕人和小孩佔據了。讓成人可以像個成人的空間,感覺真的越來越少。在這之中,飯店成了最後的堡壘。
全文詳見《假面飯店》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