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一個心理工作者的自我療癒故事
我用透明來看見自己,我用澄澈來穿透自己,
我讓自己成為湖泊,在森林深處靜靜躺著,
等著你來,看見自己
我沒有什麼能給的,只有誠實看見的目光。
我看見自己,從生活的驚喜與甜蜜開始,
我看見自己,從關係的糾結與受困開始,
在幽微曲折的心靈小徑上,我與自己的陰影相遇。
我遇見自己的影子,靜靜躺在湖邊,
依然有生命力地掙扎,依然有生命力地舞動,
於是明白,原來生命是這麼回事,
在我溫柔的女子內站著持刀的武士,
在我認真的母親內包著頑皮的舞者,
在我創造的小孩內裹著死寂的哀悼,
……
若別人說我是溫柔認真的母親,眼裡閃爍有創意的夢想,
我說我還會是持刀武士守護著舞動死寂的哀悼者,
無盡的頑皮呵……生命的豐厚與弔詭。
推薦序
心底的凝視之眼
余德慧(慈濟大學宗教與文化研究所教授)
在《冷暖人間》的結局,丈夫阿良去找離家出走的妻子,對她說:「當年我們有小孩的時候,為他們煩心,總是想著,等到孩子長大成家立業之後,我們夫妻終於可以單獨在一起,永遠生活在一起,那時多麼巴望有這麼一天,現在孩子長大結婚,我們卻因為太多的怨恨而不願在一起,我以為你也知道這道理,所以在你離家之後,我總是盼著你會自己回來,等到我知道你不願意回來,我才知道願望真的好虛幻啊!」
在幾週以前,日本多摩大學的西皮雅尼教授在成大與慈濟大學談西田幾多郎的「場所論」。西田哲學是京都學派的創始哲學,西田的「場所論」在近代倫理學發展與法國倫理學被融會成不可思議的後現代哲學。從抽象的意義來說,西田的人間倫理是無我的倫理,「我」從來不存在,只有從你那裡我才看見鏡象的「我」以你的形象來導致「我」的存在,因此儘管人們滿口的「我」,其實是那共在的場所所孕生的倫理實相。
但是在場聽演講的研究生似懂非懂,也問不出什麼問題,當場我有點苦惱,沒想到理書的書稿寄到,居然解決了我這問題。我的助理收到書稿,自己看了一下說,老師你就讓學生分開念這本書,我本來也不為意,由於身體病痛,徹夜不能眠,就裹著毯子在沙發上捧著書稿讀到深夜,這才發現理書簡直就是在為我闡明西田哲學。
我在前面引了日本電視長劇《冷暖人間》丈夫阿良的話,雖然只是短短的幾句話,卻把人間倫理的辛酸說到骨子裡,理書每次談到父親,有種無法抵達的奧秘深度就如深井泓潭,她經常不自主的說「自從父親過世…」,那不在的人卻似龐大的身影一天天地長大,從海德格哲學來說,這是海氏的名言:「缺席是現身最強大的方式」(Absence is a strong mode of presence),而理書的場所匯聚了缺席者(前夫、小嬰靈、父親、姑姑、外公)與現存者(丈夫、樹兒、旦、母親、弟妹們),讓兩者以陰陽交合的方式出現,在看見的凝視朝向不在眼前的真實,讓不現身的真實在眼前的場景獲得暗影的支撐,有時眼前實景令人苦惱,暗影的甬道就成了救贖,人的共在構成無人稱的倫理場所。理書的「我」,無論是妻子或媽媽,無論是女兒或是大姊,她都隨著「你」的相應而應答著、生產著,沒有固定的「我」,而卻獲得人間的深幽。這與西方(美國)文化過度強調自我確立、自我認定為某種堅實的存在者有很大的不同,毋寧說,東方的母親從來就是天生的「場所論」的實踐者,從理書的一切描述,例如一個小小的剪短了的頭髮,都以充滿了兒子的眼神說話,一個耳洞也在母親、女人之間穿梭。從自我確立論的文化來看,住彷彿缺乏自我,說出來會侮辱自己獨立的人格,可是在東方的智慧,自我確立只有在共在情境的瞬間形成,然後崩潰,因此,人的存在宛如《流浪者之歌》的希達多注視著河面,多少的「我」如水波蕩漾,理書也悟到這點,點出一大群「我」四處坐立遊走,也感覺到一股流動。
真正扣緊這流動的卻是場所裡的看見的與不見者的共舞,將理書引導到另一層深度。在我們的眼見之處,真正讓我們跌宕到奧秘心靈的是那凝視之眼。所謂「凝視」指的是在可見視線的盡頭出現不可見的事物,這是拉岡精神分析非常重要的發現。精神性的豐富生產,包括聖徒的虔敬、母親的殷切都與凝視有關。凝視與生命轉化幾乎同時發生,這在齊克果的生命裡,曾經多次從絕望凝視出絕大的希望。簡單的說,即使是一件不經意看見的事,例如傷心的理書在惶惑之中,抬頭看到店家的電視,看見劫白曉燕的匪徒與警方對峙,看到民眾驚恐的神情,理書的眼中卻現出「從自己做起,好好認真平實地生活,回到力量,回到樂觀,回到信任」。這個轉化並非黑格爾式的辯證法,更不是「理情治療理論」的觀點,也絕非美國式的「正向心理」的力量,那是亙古以來多少宗教徒、受苦難者的凝視機制。
台灣的心理諮商可說是人文社會科學裡最美國化的學科。我常靜靜地聽著心理諮商師演講,心裡總是很納悶,為何經過美式的制式訓練之後,幾乎所有的個人哲學的深度都不見了,某種尺規被當作口號式地搬弄著,一談到倫理,也只剩下專業倫理,彷彿心理諮商過程的「處境倫理」(內在倫理)完全被取消了,這種工業化的魔咒,使得心理諮商成了新的媚俗工具,步上了美國電影工業的後塵。我很高興理書多少掙脫了一些習氣,以清新、神沈的方式為我們說生命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