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孩子們！

推薦序一

真實且全心的陪伴

　　寶瓶出版社捎來信息，邀請我為尉成的教育書寫序。我雖不認識尉成，卻相當樂意接下這個工作。

　　在價值多元紛呈的年代，層出不窮的教育問題，常讓人感到手足無措，現行教育制度也常讓教師感到無奈。我所認為的解決之道，應是所有關心教育的人士，分享成功與挫折的經驗，藉此互相勉勵，豐富討論的思維，涵養寬闊的視野與胸襟，才有機會走出新的教育大道。

　　我閱讀了尉成老師的書，也有很多體悟與思索，彷彿重溫初當教師的心境，重新經驗這些教育課題，在不同層次上思索自己的應對策略，並且欣賞作者的坦誠與熱情。

　　《我的孩子們！》一書，讓我想起六十一屆坎城影展金棕櫚獎的電影《我和我的小鬼們》（The Class），我曾經推薦所有教師觀賞這部教育電影。電影並非塑造一名有魅力的教師，帶領孩子們走向康莊大道，而是描述時時充滿無力感的教師，仍認真盡職的教學。

　　片中透過師生間犀利尖銳、針鋒相對的精采對話，還有層出不窮的教育問題，讓觀眾思索僵化的制度下，師生間最真實的互動。當電影落幕，觀眾的思緒才逐漸被翻攪，咀嚼電影中呈現的諸多細節，在無力中感到一種真切的美麗。

　　《我的孩子們！》也給我類似的體驗。作者尉成並不是一位萬能保母，也不是一位麻辣教師，面對孩子的諸多問題，作者也不一定有標準答案。尤其在現行教育制度的不足，如此多特殊狀況孩子與喪失功能的家庭，教師面對的挑戰無比艱鉅。但當我看到作者坦言自己的無力，不避諱談論自己的逃避，卻仍然在崗位上付出心力，不計較成敗得失，便讓我感到一種真切的美麗，想推薦給教育崗位的工作者。

　　看書裡面的各個孩子們：中度智能障礙的大同、功課一塌糊塗的金水、過動和注意力不集中的歐買尬、發音咬字有問題的小萍、理解力不佳的瑄瑄、不要上學的小諭、總是讓人感到挫折的凱偉與偉偉……。

　　一個教師只要遇到其中一個孩子，想認真帶領孩子們走上坦途，便覺得心力交瘁，何況是那麼多孩子的問題？而這樣的教育面貌，卻又經常在台灣各個小學真實上演，尉成正是一一面對這樣的課題。

　　其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師生互動，是尉成用大篇幅書寫的兩個孩子：凱偉與偉偉。兩個孩子都在尉成老師當替代役時，交會出一段教育的火花，留下感人的歷程。凱偉是一個被視為特殊狀況的孩子，學習總是落後，口語表達不清，記憶力相當短暫……，我們不妨思索，如何面對這樣的孩子？他被校方安排到圖書館讓尉成單獨帶領，卻只會嚎啕大哭，讓人不知所措。

　　尉成的紀錄很細膩，除了孩子和一般學童的學習差異，連孩子的個性也觀察入微，比如：「他雖然口齒不清，可是他很討厭說話時你裝懂。」「但如果你能誠實的告訴他你不懂、請他再說一次，他會不厭其煩的一次又一次的回答你，並且修正說話的速度和力道，只求讓你聽懂。」「他雖然沒辦法記住知識性的東西，卻可以連名帶姓的記住全班同學的名字。」「他可以將許多動作模仿的唯妙唯肖。」、「從凱偉拒絕去辦公室的前庭，觀察到孩子對教師的眼光很敏感。」……這些紀錄對我而言，相當珍貴。一個真實且敏感的孩子，活生生在書中呈現。

　　作者雖是一個初入教育的青年，在摸索著教育的答案的同時，卻留下師生間最可愛的內涵。但這些互動與觀察，卻往往正是教育最可貴之處，因為導向的目標，是身為一個人最純真的信念，而不是趨向功利主義的解決某種問題而已，也不是導向成為成功教師的指標。

　　在帶領凱偉期間，也有尉成坦誠的自白，表達自己有時深怕凱偉赴約，因為身為教師有時也會厭煩，也會不知所措，甚至也想逃避。這樣真誠的自白，恐怕很多教師會心有戚戚焉，因為教師也是人，也會挫折沮喪，只是教師被賦予了太多責任，而忽略了教師也是活生生的個人。

　　另一個孩子偉偉，並非特殊孩子，卻是一般學校裡面常見，容易被忽略的學生：行為有些許偏差，學業成績並不理想。尉成老師在書中，呈現對偉偉各個階段的陪伴，從小二的初相識，到小五再續師生緣分，直到送偉偉離開學校。

　　可貴的是，尉成老師並非提供大眾具體的方法，聚焦在幫助偉偉走過困難，而是將陪伴的狀況與心路歷程呈現，即使環境有些艱難，尉成老師並不批判，或徒嘆無奈，反而將所有努力過後的悲歡喜樂細細記存，讓人參與了偉偉成長的酸甜苦澀，也參與了一位教師最內在的心靈軌跡，而深深感動。

　　尉成在這本記實的教育書，面對各種樣貌的孩子，並非以解決問題為目標，而是真實且全心的陪伴，應會引來很多辛勤的前線教師的共鳴，也會有不少啟發與思索！我期待尉成老師有更多教學歷程的分享，也期待所有教師分享屬於自己的教學歷程。

李崇建（作家、台灣青少年教育協進會理事長）

推薦序二

一個喜歡流浪的教師

　　一個喜歡流浪的教師、一位喜歡學生的大男孩。

　　這是李尉成，初看到他時，覺得有點特別。因為粗獷的外型下，講話卻是斯斯文文，跟他熟稔了以後，才知道他喜歡流浪，喜歡在偏遠地區的小學教書。

　　就是這種個性，他不斷找尋學校，一所換過一所，經常換學校不代表他不認真，相對的，他每到一所學校，就與那所學校建立起深厚的情感，從他與學生的對話、從他執教後的每一所學校都希望他回校幫忙。

　　因為這樣的熱忱，讓尉成教書過程留下精采的故事。這些故事沒有掉書袋的大道理，也沒有令人作嘔的教育訓悔。因為他內在的真，所以看得出來他與學生之間的真情流露；因為他思考的善，因此他可以容忍每一位學生不同的狀況，這是教育中最欠缺的事，也是身為一位教師需要的特質。

　　這樣的故事，彙集成《我的孩子們！》一書。透過尉成自己婉轉道來，生動活潑的故事，躍然紙上。

　　放手，讓孩子的個別生命展現光芒。每一位孩子都有獨特的潛質，教育現場通常講求平等、講求紀律，其實扼殺了多少的孩子的創造力。記得在他的書中提到一段話：「把裁判權交給孩子，由他們自己面對自己。」這就是放手的策略，老師如果事事進逼，孩子通常只能按照老師的指示完成。一個好老師要懂得應用策略，讓教書這件事，不只是老師的事，而是全班一起需要完成的目標。

　　另外，我們也可以看到尉成細心體貼的特質，讓班級經營變得有趣。老師不能只是教書，對於每一位孩子的特質，必須有不同的對待方式。教書不是讓孩子朝向大人設定的目標，而是發現孩子的內在潛質，用合理的方式，誘發孩子的學習興趣，逐步讓孩子的潛質發展出來。因此，細心、善於觀察的特質與等待體貼的心，是班級經營的重要精神。

　　沒有一個孩子是不能教的，尉成在他的班級中，我可以看到孩子的組成歧異度相當高。讓每一個孩子有成就感，這必須在班級經營中不斷被看到、被思考，我想這不是口號，因尉成正在實踐中。

　　教育的現場，有一個終極目標，我們期待孩子有自主的能力。要孩子自主，必須能夠看到孩子有學習的渴望、生活的信心、生命的喜悅、創新的勇氣。跳脫課堂的屏障，其實就是打開孩子的另一扇窗。尉成帶孩子去爬山、溯溪，帶孩子集體創作，一起跟孩子閱讀，協助孩子與自己對話。逐漸的，孩子的眼中開始閃爍，這道孩子自我設限的藩籬、這道被傳統文化束縛的枷鎖，鬆綁脫落。

　　尉成老師是我們學校的代理教師，這樣的身分，其實已經在他內心裡形成一股壓力。在台灣或許短期間無法解決這種現象，但是尉成可以詮釋一位代理教師散發出來的光與熱，只要願意，可以滿腔的熱忱，不斷在教育場域實踐。

　　若是說流浪是想要找到心中理想定居的地方，那這定居的地方其實已在你心中。

陳清圳（華南國小校長）

後記

是夢想，是從小的夢想！

　　蹲在補習班準備國小師資班的那一年，面對來自四面八方、各行各業的同學，大家免不了會互相了解想當國小老師的原因，當時由於自己鮮少與人互動，幸運的往往可以只聽不答。

　　後來有次在斗南搭火車準備到嘉義補習時，一個補習班的同學突然熱心的跟我分享，幾乎每天都搭火車的話其實買月票比較划算，因為有了交談，所以那次我們就結伴一起搭火車去補習，在車上聊開了，才發現原來她是我的國中學妹，就在一種他鄉遇故知的開心下，沒多久學妹卻突然問了我：「為什麼要當國小老師？」當下我停頓了幾秒後，吞下了我心中真正的答案，然後隨便搪塞過去，好讓下一個話題快點來到。

　　當天晚上由於老師多講了些時間，等下課後已經有些晚了，月台上的人群幾乎只剩我們這些補習班的學生，我明白免不了又會遇到學妹，於是刻意往月台較前面的地方等車。我心虛，因為我說謊。

　　火車來之前，我一個人站在離人群有些距離的地方，夜晚的車站不若白天時的喧鬧，於是「為什麼要當國小老師？」這問題又偷偷的浮上心頭，我懊惱著為什麼自己真實的想法這麼難說出口？是因為我們都已經長大，不適合太天真的論調嗎？

　　是夢想，是我從小的夢想。

　　記得國小時，第一次看到電影「魯冰花」就深深著迷。國小三年級時，我透過考試進入了學校當時成立的第一屆美術班就讀，沒多久我就發現同學們有些家庭背景不錯，每次不管是校內還是對外比賽，不管是演講還是畫畫比賽，代表班上的總是那幾個固定名單。那時小小的心靈總以為自己是古阿明，空有才能卻無處伸展，只因為身份背景決定了機會。後來長大了，回頭再翻著國小時的畢業作品冊，看著那些常出去比賽的同學作品，再看看自己，我才明白不是自己遭埋沒，而是那些同學真的畫得很好，這件事才漸漸釋懷。

　　而在以為自己是古阿明的同時，我更深深受劇中的郭雲天老師感動，那股不畏強權、力挺古阿明的正義，也拯救了我當時覺得不公平又不敢表達的幼小心理，於是我更發願，長大後我要成為和郭雲天一樣的老師，我要讓不同才能的孩子都能有機會展現自己擅長的一面，我要讓勇於嘗試的孩子都能有機會站上自己想要的舞台，我要讓每個孩子都不要有古阿明的遭遇，我要勇於不受孩子的背景、家長的權力的影響，讓每個孩子得到公平的對待。

　　往後好長一段時間，只要看電視有轉到「魯冰花」重播時，總會停下手中的遙控器，即使不能看完，可以看它幾分鐘也好，即使夢想後來有段時間消失了，但那份感動卻始終不曾減弱。

　　國小畢業後，一路經歷國中、五專、插大，雖然不算太順利，但最後大學終於和自己的興趣結合，雖然小時候的夢想消失，但小時候的興趣至少一路走來始終陪伴，我也以為未來應該就著這個方向前進了。

　　大學畢業前夕，有天傍晚我和當時影響我很多的邱永中老師，在辦公室輕鬆的師生閒聊，聊著聊著，才發現我們都曾受「魯冰花」影響，都曾夢想著自己會成為一個國小老師。在好山好水的偏遠小學校，享受著教育的樂趣。那一瞬間，那個以為已經不見的夢想，卻又突然冒出了頭。

　　也許是老天爺的調皮安排，退伍後我服了替代役，原本是歸屬重建會，卻在重建會的規劃下，被撥分給教育役，就這樣在出乎意料的，我開始來到自己踏入教育界的開始，因為在那所學校認識了一群很熱血的教師朋友，參與了很多跟教育相關的事務，認識了很多不同的孩子，於是我的教師夢開始重新燃燒，最後在好友佑仲老師的分享和支持下，退伍後我考上了嘉義大學的國小師資班、通過教師檢定拿到了國小教師證，然後流浪至今，一轉眼，如果從替代役算起，不知不覺進入教育界都已經十一年了。

　　流浪這麼多年，身邊親友的關切自然無法避免，尤其每年七月面臨失業又要不斷參加教師甄試的時候，相同的話題都要回答好幾遍，而撇開親友的關心不談，自己其實也曾因為一直考不上正式老師而失意懊惱，尤其一開始還曾固執的堅持想考回服替代役時的學校，和這群老朋友一起當同事。

　　直到有一年，我筆試分數太差，差到連代課分發都排不到，失落之虞興起了離開教育界的念頭，我開始在求職網站投履歷、面試，最後總不了了之。後來那年政府提出了「短期就業促進人員」，在生活壓力下不得不姑且一試，諷刺的是我居然是在這樣的身分下回到了那讓自己執著的學校。

　　那樣的身分維持了幾個月，工作內容除了一些打雜工作，還有部分是輔導學習成果不佳的孩子，在那每節課陪著孩子慢慢補救學習的過程裡，我開始不斷的和自己對話：是為了想當正式老師而想當老師？還是喜歡教育而想當老師？進入這個領域如果能成為正式老師，那當然是很甜美的果實，在教學上也更能專心一致，不用每年都掛心著過完了這一年，那下一年呢？但與其每年這樣焦慮的想著，不如就全心全意，享受自己教學的過程吧！

　　我開始展開與老天爺的對話：找不到其他工作，也許是注定要吃教育這行飯；一直回不去想去的學校，也許是老天爺要告訴我外面的天地還有很多新奇的面貌；考不上正式老師，也許是老天爺認為我能力不足，需要再多磨練，多學習，等有天我武功祕笈都練好了，自然可以好好準備成為一個正式老師。有趣的是當我不再執著時，每一年的學校、每一年遇見的學生，總會有讓自己大受打擊的事件，可是往往等自己到了任務即將結束時，才發現自己又帶著豐收的教學經驗和孩子濃厚的情感，滿懷著感謝與不捨離開，尤其每次當聽到朋友抱怨自己代課遇到不好的長官或同事時，我卻總感謝老天爺的疼愛，讓我遇見一位又一位疼愛我的長官，一群又一群很照顧我又好相處的同事。

　　走過了低潮，掙扎過了疑惑，當自己重新為自己的夢想找到定位和步調後，一切似乎都單純到理直氣壯，問我為什麼不去外縣市代課？我可以直接告訴你，我喜歡自己的家鄉，即使待遇或許較不好；問我為什麼不去大學校代課？我可以直接告訴你，我喜歡小學校裡人與人之間的貼近和單純，不管是同事或孩子；當然如果你現在問我為什麼要當國小老師？我也會大聲的直接告訴你：「是夢想，是從小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