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我的老闆是瘋子 文∕蔡慶輝 (ETtoday總編輯、酷新聞創辦人)
既然自詡是搞社群媒體的人,寫這推薦序也得充分運用社群。看過書稿,我就在臉書上發問:
「憂鬱症能使領導者更加具有現實感和同理心,躁症能使領導者更有創造力和順應力;憂鬱症會獨立出現,提供某些優勢,當憂鬱症伴隨躁症出現時,能更加確保領導技能的實現。
我覺得……很多大企業老闆真的都是瘋子!包括我老闆!」
一位同事留言回應,「我一直在想要不要按『讚』?還好老板不在 FB 上……」
另一位學犯罪心理的朋友說,「通常瘋子比較有想像力,因為不需要管世人的眼光與社會規範,這樣才可以當領導者啊」。
這段話真是中肯,我們沒發瘋的總是要管世人的眼光與社會規範,我們搞媒體的更被要求要管世人的眼光與社會規範。但偏偏就是有一個瘋子抓了一顆蘋果咬了一口就丟在路邊,搞瘋了一堆媒體人,也搞瘋了整個社會。最後他不玩了,幾百人失業,大家還覺得婉惜。
讀這本書會有一種令人了悟的感覺。原來邱吉爾、甘迺迪、希特勒……亂世的領導人,不是有憂鬱症,就是有躁症,根本就是個瘋子。然後你也會了悟,你的老闆原來也是個瘋子。
然後你更會了悟,自己當不了老闆、只能當夥計的原因,原來是自己精神狀態太健全了。或者是有一點點瘋,但還不夠瘋,所以只能當個小主管。所以你也會了悟,怎麼會有那麼機車的高層主管!
身為一個媒體人,我當然要推薦第二章寫CNN創辦人泰德.透納(Ted Turner)。透納說他自己,「我一直都有源源不絕的活力,從小我的腦袋和身體就動個不停,我沒辦法呆呆站著;就算是現在,我還是動個不停。對我而言,最大的酷刑就是讓我二十四小時無事可做,只能讓腦袋轉個不停。」
我實驗新媒體、搞《酷新聞》,可以從早上六點半醒來一直到半夜;我投入《ETtoday新聞雲》,可以同時盯著三個螢幕還跟粉絲互動,但顯然還不夠瘋。今天,我跟我的老闆開了連績五個小時的會議,晚上十點又接到他的email……
作者序
精神健全的逆定理
「謝爾曼罹患精神疾病」躍上一八六一年十一月份《辛辛那提紀事報》(Cincinnati Chronicle)的頭版標題。謝爾曼將軍(General William Tecumseh Sherman)已經「完全陷入瘋狂」,在肯塔基聯邦指揮部的職務也遭解除;其同僚、家屬、部屬無異議地表示,謝爾曼將軍罹患妄想症。謝爾曼將軍在返回俄亥俄州的路途上無奈表示:「在這個時代,很難說精神有毛病的是誰,精神正常的又是誰。」
後來,謝爾曼將軍奪回聯邦指揮部的職務,繼續踏上成為英雄人物的康莊大道,在美國南北戰爭中獲得勝利;他也成為心理學中恐怖份子的代言人──歷史記載謝爾曼將軍在破壞性十足的「大行軍」(March to the sea)中大舉殺伐、攻陷亞特蘭大(Atlanta),在喬治亞州殺出一條血路。謝爾曼將軍是美國歷史上一位具代表性的人物,但是只有少數美國人知道關於這號人物的本性。他的焦土戰略(scorched earth)被應用在近代戰爭中,從倫敦、德勒斯登、第二次世界大戰尾聲的突出部之役(Battle of the Bulge),到越南、波士尼亞和伊拉克。
歷史證據顯示謝爾曼將軍罹患躁鬱症(manic depressive illness),又稱雙極性情感疾病(bipolar disorder);病人的情緒、精力、行為能力會產生極端的變化。某些人僅出現躁症的症狀就被診斷為躁鬱症患者,但是事實上,大部分罹患躁鬱症的病患最常出現的是鬱症。謝爾曼將軍除了在肯塔基州出現精神崩潰的症狀之外,他顯然至少經歷四次主要的鬱症發作:第一次是在他二十七歲的時候,症狀包括無望感(hopelessness)、遲鈍、失眠、食慾不振,他無法讓自己在軍戎生涯中得到平靜,且深受岳父的控制。第二次發生在大約三十七歲的時候,當時他是一個在破產邊緣掙扎的銀行家;另一次發生在接下來的幾年之間,也同樣與財務困境脫不了關係。第四次的鬱症發作則是在五十八歲的時候,在南北戰爭平息十三年之後,因為他的長子湯姆而來。湯姆極度憂鬱、有時會在外遊蕩,他拒絕如謝爾曼所願研讀法律,反而決定成為耶穌會(Jesuit)牧師。(謝爾曼的叔伯中也有一位罹患週期性憂鬱症,這個基因的關聯性也是有力的診斷證明。)
謝爾曼一生從未承認自己罹患精神疾病,他在自己於一八七五年出版的《回憶錄》(Memoirs)中,把自己所犯的過錯歸罪於其他人,並巧妙迴避關於自己精神健康的所有質疑。歷史學家遷就謝爾曼寬大為懷的自我形象超過百年之久,直到一九九五年,歷史學家麥可.費里曼(Michael Fleeman)在其著作中才較為詳細地記錄謝爾曼的情緒變化。回顧性的精神病學診斷伴隨著風險,也絕非完全可靠;但是以謝爾曼的例子而言,我們應該跟隨文獻的軌跡來考慮這個可能性:這位造成這麼多苦難的歷史人物,本身遭受的病痛也不少。
大多數人對於精神健全有一個基本且合理的假設:認為精神健全能帶來美好的結果,精神錯亂則是一個問題。本書要探討的是:至少在一個重要的情況下,精神錯亂能帶來美好的結果,精神健全反而是需要處理的問題;在危機充斥的時代,被精神上患病的領導者帶領才是上策,好過精神正常的領導者。
在不同的條件前提下,會出現不同的領導方式;「零危機領導者」能在承平時代圓滿行使職務,但是在危機時刻則不應靠近統治權力的核心位置。我們都知道,典型的零危機領導者非常理想化,對於世界局勢和自己有點過於樂觀;對苦難較不敏感,本身並未經歷太多挫折。他們通常來自特權階級,未接受過困境的洗禮,認為自己優於其他人,無法看見自己與其他人的共同點。這類領導人的過往經歷一帆風順,也極力保持這樣的狀態,對於新事物適應不良。我們身邊這類零危機領導者比比皆是──大企業執行長、部門主管、你鄰居的老闆、銀行總裁、一國元首。另外:零危機領導者精神狀態良好,從未陷入憂鬱症、躁症或其他精神疾病。
兩千五百年前的亞里斯多德,是第一個推論天才和精神病患之關聯性的人;十九世紀浪漫主義巔峰時期的義大利精神醫學家龍布羅梭(Cesare Lombroso),則強而有力地定義這個關聯,我們可以直接以一個簡單的恆等式呈現:精神病患=天才。龍布羅梭相信這個恆等式兩邊缺一不可。反其道而行的是統計學家、行為遺傳學發明人法蘭西斯.高頓(Francis Galton),他從相反的觀點切入,我們可以他的觀點簡化成:精神健全=天才。高頓的論點是,智能(intelligence)成就天才,而智能是人類大腦健康最強而有力的指標。這兩名學者都將天才視為生物學上的血統傳承,但是其中一人相信天才源自於精神疾病,另一位則認為天才源自於精神健康。
這兩種觀點都滲入西方文化當中,高頓或龍布羅梭的觀點大多被交互引用;我在本書中採用龍布羅梭的論點,但有其條件限制。我在研究精神疾病和領導力之間的關聯性時,發現一個基本定理,可稱之為「精神健全的逆定理」(Inverse Law of Sanity):在承平時代,和平當道,國家這艘大船只需要直線航行,精神健康的領導人能展現較出色的領導能力;當世道詭變不定時,患有精神疾病的領導人則擁有最佳的領導力。
躁症和憂鬱症這類精神疾病的四種基本特徵,似乎能促進危機領導力,這四種分別是:現實感(realism)、順應力(resilience)、同理心(empathy)和創造力(creativity)。這四項特徵並非只是定義鬆散的辭彙,它在精神病學上代表特定的意義,並在科學上受到廣泛的研究;我使用的是這四個辭彙在科學上的定義,而非其一般的意思。在心理學家的研究中,對這四項基本特徵著墨最多的是創造力和同理心,但是在領導能力上現實感和順應力也同等重要,近代已有部分研究針對後兩者進行詳細分析。這四項特徵全都伴隨著鬱症出現,但其中兩項(創造力和順應力)只會和躁症一起出現;除順應力之外,另外三項特徵皆不會表現在其他精神疾病(例如精神分裂症和焦慮症)上。憂鬱症能使領導者更有現實感和同理心,躁症則使領導者更有創造力和順應力。憂鬱症可能單獨發生,帶來上述的其中一些優勢;而當憂鬱症伴隨躁症出現時(雙極性情感疾病),則會激發更多領導特質。本書將分析八位成就非凡的政治、軍事、商業領導人,其生平事蹟和工作成就顯示領導力與精神疾病不同面向的關聯性,這些人物包括:謝爾曼將軍(William T. Sherman)、泰德.透納(Ted Turner)、林肯(Abraham Lincoln)、甘地(Mahatma Gandhi)、金恩博士(Martin Luther King Jr.)、羅斯福總統(Franklin D. Roosevelt)、甘迺迪總統(John F. Kennedy)。我也會提供五位在危機時期表現失格的「精神正常」反例:尼克森總統(Richard Nixon)、喬治.麥克萊倫將軍(George McClellan)、張伯倫(Neville Chamberlain),還有小布希(George W.Bush)和布萊爾(Tony Blair)。這些反例也很重要:我並非到處診斷別人患有精神疾病;在我眼裡大多數的領導人精神健全,而我將這點視為危機時刻潛在的障礙。
我在研究過程中越來越清楚,精神疾病在歷史上的影響力比我原先想像的還要更大。美國南北戰爭時代的領導人之中,有好幾位患有精神疾病或精神狀況異於常人:例如林肯和謝爾曼將軍;另外還有較晚發現但同樣在精神上有問題的葛蘭特總統(Ulysses S.Grant),他酗酒成癮;可能還有石牆傑克森(Stonewall Jackson);根據某些憂鬱症的症狀和精神疾病的家族病史,羅伯特李(Robert E. Lee)亦有此傾向。有許多合理的證據顯示,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的各國主要領導人皆有精神疾病或精神狀況異常:例如邱吉爾、羅斯福總統、希特勒,還有史達林、墨索里尼皆經歷嚴重的憂鬱症發作期,可能還有躁症發作期。美國人權運動的兩位主要領袖,甘迺迪和金恩博士,同樣在精神狀況上出現異常狀態。
我相信這些例子並非巧合,更非歷史上的奇聞佚事。它們暗示了相對較一致的一種可能模式,而這個長久以來遭歷史學家和大眾忽視的模式,比任何單一外力更可能形塑出二十世紀的下半歷史。我們一旦開始從這個角度回顧歷史,精神瘋狂在領導能力上的影響和重要性就變得難以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