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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北

極北

Far Nor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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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這本書我非翻譯不可!」、「我想沒有任何一本小說比這一本,讓我更想聽到讀者的感想了。」──村上春樹
  中文版特別收錄村上春樹x賴明珠譯後記


  ‧榮獲法國Prix de l'inaperçu獎
  ‧榮獲《書單》評選為年度文學小說類.「編輯首選書單」
  ‧入選美國國家圖書獎.毛姆小說獎得主最新力作
  ‧《洛杉磯時報》評選年度最喜歡的小說之一
  ‧《追風箏的孩子》資深譯者李靜宜執譯推薦

  「如果要為人情而讀完一本和自己性向不合的小說,也相當辛苦。不過我到書店去買回來,一開始翻閱起來,卻出乎意料之外的有趣,欲罷不能一口氣讀到底。而且讀完不久後,甚至開始想『這本書我非翻譯不可』。這是我近來讀過的小說之中,最耐人尋味的一本。故事的發展強韌有力,讀後留下相當沉重的感觸。更重要的是充滿意外感。」──摘自村上春樹.譯後記

  □

  每個人都料到總有一天會來到某件事情的終點;
  沒有人料到的是,我們竟然會來到一切的終點……

  我每天帶上槍,出門巡視這座黯淡無人的小鎮。

  在這座無人的城鎮中,天地之間以雪作為連結,觸目一片灰白;鎮上沒有半點生氣,比最寂寥的天堂還要空蕩。但在這之前,時機曾經糟到我幾乎要慶幸成年男女都被殺光了。

  那天,我一如往常出門,卻在街道上的廢棄小屋撿回一個乾瘦的藍衣少年,他發出類似「平」的聲音。我第一次想到,說不定我與平是最後剩下的兩個人了。一兩個月之前,我知道至少還有三家人住在城裡的不同區域。然而從瞭望台向下俯望時,我看不見他們存在的跡象。

  但是到了夏天,六月,平死了。

  好不容易出現在我生命中的生存意義灰飛煙滅,我不想再度獨自孤絕地活在這片白雪之中,於是我來到湖邊想要自我了結,然後……

  一架意味著這世界某處尚有文明存在的飛機,出現在我眼前──

  □

  裝幀設計:井十二設計研究室
  以義大利描圖紙訴說出故事中的孤寂與荒涼感,襯以表面帶有特殊藍色反光之紙材,充份表現出雪地裡光線折射,手繪字體以工業風的管道感點出「文明已死」的概念,幾項要素組合成精準符合《極北》一書的意象,並留有空間讓讀者得以在讀後重新思考書封與內容的細膩呈現,讓餘韻靜靜停留在掌心。

  □

  故事一開始,梅克皮斯已是城鎮裡唯一的倖存者,其他鎮民不是死於暴力和疾病,就是絕望地逃離。這一個破碎的世界幾乎成為人類文明遺忘的歷史。每天梅克皮斯帶著自己的手槍,在這個空曠陰鬱的城鎮中遊蕩,學會如何在廢墟中生存,學會種植食物自給自足,甚至還學會製作子彈。

  《極北》這本小說最為精采和最令人難忘的時刻在於:認識當時間終點來臨時的生活裡,最糟糕的事情莫過於孤獨和恥辱,同時,作者讓主角梅克皮斯這個角色來證明一個人的自信、正直、誠實的美德能夠挽救一個垂死的世界。

  《極北》刻劃出一個有關未來的冷酷光景,引領讀者們進行一場難忘的北極大陸之旅,從人類的起源到最後可能的終結。文風簡樸,難以釋懷,卻充滿希望,讓我們認識到這個世界的脆弱與美麗。
 

作者介紹

作者簡介

馬賽爾.泰魯 Marcel Theroux


  集編劇、廣播主持人和小說新秀於一身的才子。1968年生於烏干達首都坎帕拉,在劍橋大學學習英國文學,後來獲得耶魯大學的研究生獎學金,並拿到蘇維埃和東歐國際關係的文學碩士學位。畢業以後,他為英、美國多家電視公司工作,並撰寫小說。2005年1月英國第四頻道播放他主持的節目《我們知道的世界末日》(The End of the World As We Know It),專門討論氣候改變的話題,深受青睞。2006年3月,英國的More4電視台播出他編寫的紀錄片《國家之死》(Death of A Nation),讓觀眾看到他對俄國人口危機的精湛研究。除了為電視電台撰寫劇本之外,他的小說一樣備受注目。《紐約時報》評價他的第一本小說《地球上的陌生人》(A Stranger in the Earth)是一部迷人、生動、活潑及令人愉悅的作品。第二部小說《撒紙追蹤》(The Paperchase)榮獲毛姆小說獎,接續出版的第三部小說《心靈打擊》(A Blow to the Heart)和第四部最新小說《極北》皆躋身暢銷書榜。

譯者簡介

李靜宜


  國立政治大學外交系畢業,外交研究所博士,美國史丹福大學訪問學者,曾任職出版社與外交部。譯有《追風箏的孩子》、《燦爛千陽》、《遠山的回音》、《史邁利的人馬》、《完美的間諜》、《奇想之年》、《直覺》、《收藏食譜的人》、《天使飛走的夜晚》、《謀殺的解析》、《末日之旅》等書。
 

本書譯者 李静宜 譯後推薦語導讀

  《極北》是一部特殊的小說,很難加以歸類。

  不同於一般末日小說擁有科技謎團與求生任務的設定,背景在極地的《極北》瀰漫的卻是平靜到難以思議的認命氛圍,而主角長年的孤獨生活,因著另一個生命觸發絕望,讀來不時讓人想到村上春樹的小說《國境之南,太陽之西》裡的「西伯利亞歇斯底里症」。

  閱讀這部作品的過程很奇妙,作者一再顛覆讀者對這個故事走向的預期和揣測。主角和華裔少女相遇,你會以為是他倆相依為命的末世故事。但這部份的故事很快就結束。接著,主角追尋飛機的過程,一段又一段詭異的歷程,或一個又一個謎團,原本都可能獨立成故事的主軸,結果卻都不是。一直要到最後才知道,貫穿整部小說的「挪亞方舟」才是故事的真正重心。萬物變動不居,地球的起落興衰在時間的長河裡都只是必然的常態,但生命不滅,蟄伏多年,終能等到重新發涯茁壯的契機。

  如果是抱著閱讀一般末日小說的期待去讀這本小說,很可能會有點失望,因為有太多的謎團並未得解。但是小說的重心原本就不在這些謎團,而是人處在絕望之中,如何去重新找回生命的希望。

  小說裡的很多細節都描寫得非常深刻,對於極地景物與生活饒富趣味的刻畫,讀來也很有意思。同時也提出許多引人深省的觀察,例如主角父親提到他之所以感覺到這世界已經變得不正常,是因為發現世界各地的窮人越來越相像,代表人與土地的關係越來越疏離,就是一個很有趣的觀點。

  我特別喜歡作者對於主角心理的描寫,筆觸看似淡漠,卻蘊藏溫情,以天地之遼闊,對照人之渺小,以自然之殘酷,對照人性之溫暖,讀來令人感動。

  我想,村上春樹之所以喜歡這本書,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這書和村上的作品一樣,有著抽離時空的真空感,但也因此擺在任何時空都可以映照當下環境,感動人心。
 

詳細資料

  • ISBN:9789865706562
  • 叢書系列:春天文學
  • 規格:平裝 / 320頁 / 15 x 21 x 1.6 cm / 普通級 / 單色印刷 / 初版
  • 出版地:台灣
 

內容連載

我每天帶上槍,出門去巡視這黯淡的城市。
 
這工作我做得太久,整個人已經和這工作融為一體,就像在冰天雪地裡提著水桶的手一樣。
 
冬天最慘,掙扎著從渾噩的睡夢中起床,摸黑尋找靴子。夏天好一點。有那麼一兩個星期的 時間,這個地方彷彿酣飲無窮無盡的光線,時光輕快飛躍。我們沒有什麼春天或秋天可言。在這裡,一年有十個月的時間,天氣都長了利牙。
 
如今這裡總是靜悄悄的,城裡比天堂還空蕩。但在這之前,時機曾經糟到我幾乎要慶幸成年男女都被殺光光了。
 
是的,在漫長的歲月之梯上,那個天真爛漫的我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
 
以前,在我的年少歲月,時光曾經是快樂而滿足的。每一年的光陰按照規律的時節運轉。泥土一軟化到可以掘洞,我們就把植物移出暖房栽種。六月,我們坐在門廊上剝蠶豆,剝到肩膀都痛了。接著在秋天,我們有馬鈴薯要曬乾,有甘藍菜要收成,有肉要醃,有蕈菇和莓果要採摘。等寒冬逼近了,我就和哥兒們外出打獵,鑿冰釣魚。我們在湖邊用漂流木烤白鮭魚與糜鹿肉。 我們開車駛過冬季的道路,找通古斯人買毛皮衣物和馴鹿。
 
那時我們有學校。我們也有圖書館,葛瑞納汀小姐負責給書本蓋章,冬天的時候,在燒木柴 的火爐邊唸書給我們聽。
 
我還記得在嚴冬尚未降臨,天氣還算和暖的最後那幾天,放學回家的路上,趁著身體還沒凍僵,窗裡也還沒亮起琥珀色的燈光之前,我們在林木間搜尋甜美的七葉樹果,查洛的笑聲清脆穿過霧氣,而我壓斷的樹枝發出喀呀喀呀的聲音,果子掉在我們周圍的草地上,啪答啪答。
 
我們舉行禮拜的舊禮拜堂依然矗立在城鎮的另一頭。我們以前常靜靜坐在那裡,傾聽木頭劈 劈啪啪的細小爆裂聲。
 
我最後一次到那裡去是五年前。我已經很多年沒踏進裡面了。小時候被逼著坐在那裡的時候,我每一分鐘都痛恨不已。
 
那裡的味道還是和以前一樣:乾燥的原木,水泥漆,松針。但長椅已經全被拆下來燒掉了,窗戶也砸破了。在牆角,我感覺到靴子趾尖底下吱嘎一聲,結果竟然是某人的手指。他其餘的部分無處可覓。
 

 
我住的是我從小住到大的房子,院子裡有口井,而爸爸的工作間差不多還保留了我小時候的原貌,位在側門旁邊的低矮小屋裡。

會員評鑑

4.5
13人評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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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則書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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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即評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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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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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8
如果你去過無涯壯闊的北國,就能領略、了解,世界的盡頭,豈止荒涼。沒有行人,除了自己的影子以外,只剩風走過的痕跡。前天、昨天、今天,明天、後天、大後天……。日復一日。被凍結的時間還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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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7
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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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3/31
看似在談啟示錄般「後文明」的荒涼場景,但也是在談「後宗教信仰」。

讀的時候想起尼采談「上帝之死」時提到的失去方向感、定錨感,對比於此,書中想在濁世找到方向感的人,「死守」宗教信仰,卻到了比北方更北的地方,一樣迷失。

書中或許想談活下來的方式,不過談得非常隱晦。倒是將主角的冷靜而近乎霸氣刻畫的很好,「我說我從沒假扮任何人,但如果有人誤以為我是男的,我也不覺得有必要糾正他們。你們愛怎麼想就怎麼想,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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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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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3/30

故事背景設定在比西伯利亞還要更極北的地方,很有趣的是在閱讀的過程真的會有一片荒蕪的雪地畫面在腦海中。

整篇內容平平淡淡,封面的這句話也大致點出本書的精神:「我的人生算不上什麼磨難,只是封寫在雪上一個漫長且殘酷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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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4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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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2/09

我也是因為村上春樹的話「這本書我非翻譯不可」而閱讀這本書的。

全書閱讀完畢,經歷很長一段時間……,為什麼?因為實在看不下去,對世界末日的描繪的粗糙(是啊,其實我也不知道世界末日長什麼樣啊),又「平」這個中國女人的出現、死亡的輕渺,然而作者在整個小說中卻賦予「平」很吃重的責任和象徵意義,此中的落差,讓人沒辦法接受,這現象足以說明作者的說故事的功力的不足吧!

故事走到最後,主角竟然懷孕生子……,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在空寂無人的世界,那麼老套的再生出一個孩子、這不免讓人想起「生命的意義,在創造宇宙繼起之生命」之名言。

會再拿起小說閱讀,還是相信村上春樹比自已多一點,然而真的看完了,我還是選擇相信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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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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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8/02

荒蕪之地 最後一人
——馬賽爾٠索魯和《極北》
我的人生算不上什麼磨難,只是風寫在雪上的一個漫長且殘酷的笑話。
——梅克皮斯٠哈特菲德
世界上有足夠多的小說描寫未來,世界上有足夠多的小說描寫人性,世界上有足夠多的小說描寫荒野的殘酷,但卻沒有一部小說描寫未來的荒蕪和僅存的人性,除了《極北》。
我不在乎《極北》寫了什麼年代的故事,甚至沒有興趣去翻查一下。作者虛構了什麼年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人類曾經到達的境地,也是所有人類最終一定都會到達的地方,那是我們最後都會到達的荒蕪之處——不只是物質上的荒蕪,而且是對生命的輕蔑。
根據小說文本,在未來的某日,梅克皮斯跟隨父母等一群人,遠離高度文明已經開始吞噬人類的美國城市(紐約?或是華盛頓,這已經不再重要),向北一直越過北極圈,越過阿拉斯加,到達最後的荒蕪之地,向俄國政府購買了一片土地,在西伯利亞的某處定居下來,後來,梅克皮斯有了弟弟查洛、妹妹安娜。他們帶來了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工具、種子,希望在這個遠離腐敗的文明的荒野裡,找到自己的生存之道,依靠簡單的生活方式,建立自己的城市,以簡單的虔誠之心確立自己的規則。他們企圖創造自己的世界:簡單、純潔、虔誠,用手勞動,用心感恩。然而,世界的動盪卻從未放過他們。
一個關於荒蕪之地的殘酷故事於焉展開。
人如何與荒野競爭
人與荒野的競爭就是人與惡的競爭,因為人的生存需要生活資源。當生活資源不虞匱乏,我們盡可以努力地向善。但是,當我們最終不免於饑餓、疫病,生活資料的爭奪就變得如此重要。我們不是依靠陽光、空氣就能存活的動物,生命的維繫完全依賴于食物和水的取得。即使在缺乏生活資料時,也沒有人會主動放棄生命,因為生命只有一次,對於個體來說,生命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真正稀缺的東西,生命是最後最有價值的物品,生命是我們最後能夠討價還價的資本。
在《極北》的故事設定裡,我們看到“五月花號”的影子。如果你記得《聖徒與陌生人》這影片,你會想像梅克皮斯的父親就是“五月花號”上的牧師布萊斯特的形象,帶著虔誠的信仰來到這片世界上最北的土地。這裡馴鹿遍佈,一年只有短短四个月看得见阳光。这四个月中间,需要尽力耕种,努力收获,让生命借助于陽光和水肆意蔓延,留下收成好度過接下去的漫長極夜。
1621年11月11日,來自英格蘭的普利茅斯41名清教徒們也是這樣做的。他們在布萊斯特的帶領下,懷著對應許之地的嚮往,經歷漫長的旅程,登陸北美。他們當然也曾因糧食的匱乏和印第安人起了爭執,正如小說中的詹姆斯٠哈特菲德,同樣因為糧食的匱乏而煩惱。不過,在《極北》中,生活資料的爭奪來源於不斷從高速公路前來的形形色色的旅人。外部世界的混亂和崩潰,使更多人投奔、或是經過極北的新移民城市伊凡傑林。強悍的人留下來,投機的人也留下來,信仰最終無法戰勝生活資料的缺乏。人類需要一切能夠讓自己存活的物質,由此產生了爭鬥,爭鬥意味著秩序的喪失和信仰的淪陷。美好生活和簡樸生活的嚮往至此開始分崩離析,人的驕傲抵敵不過生存的需要,然而,在這樣的時候,牧師卻執意固守信仰和秩序。為了維持自己的地位,他需要發現公共的敵人,讓大家再度圍繞在他周圍。如果沒有,那就創造一個。他暗中安排人洗劫了自己的家,強姦了自己的女兒梅克皮斯,毀壞她的臉——這樣,他就有了公敵。他祈禱:“啊,就連聖彼得都舉劍保衛我的上主啊!”
這是惡?這是信仰?某種形式的獻祭?還是人性的巨大空洞?我沒有答案。但是,小說裡的牧師最後無法忍受這樣的喪失:某日,他走進森林,割開了自己的喉嚨——在極度的混亂中,惡最終戰勝信仰。
人性的惡,植根於我們的生物性需求,植根於我們活下去的動力。反向來說,戰勝內部的惡,這就是我們終其一生致力於提升自我的目的。

生命的價值在哪裡
想努力在這荒蕪之地活下去,就得找出一些值得活下去的理由。不論是物質的荒蕪,還是人性的荒蕪。我们知道:糧食也罷、蔬菜也罷、種子也罷,終會有枯竭的一日,生命在這星球上也終於會有荒蕪的一日。因為荒蕪是一種必然,這一日終將會來到,問題是:我們是否有足夠的種子讓生命繼續?我們是否有足夠的土壤營養我們的肉體?我們是否有足夠的陽光清洗我們的內在?更重要的是:我們是否有足夠的理由,繼續艱難地、困苦地希望?
父親死後,伊凡傑林進一步陷入混亂,梅克皮斯成為了治安官的一員,在混亂荒涼的極北城市騎馬巡邏,手持武器,驅趕暴徒。但是這並不能阻止伊凡傑林一步一步最終陷入荒涼無人的境地。直到最後的最後,弟弟查洛、妹妹安娜和母親在她的懷裡一一離開,她獨自一人生活在這被拋棄的空城。她收集種子,收集書本,收集彈藥,獨自製造彈藥,獨自獵殺馴鹿,獨自騎馬巡城,在極北的漫漫長夜傾聽母親留下的自動鋼琴,夢想有一日能夠回到春暖花開的田野,手捧鮮花,細細嗅聞香甜的橘子。直到她“發現了”平——從奴隸營逃脫並且懷孕的亞洲女人。
其實,這才是小說回歸人性的起點,也是小說真正的開頭。
發現懷孕的平,這個事實給梅克皮斯一個重要的提示:生命的價值不只是“活著”,而是更加重要的事。兩個孤獨的女人,在極北的荒涼城市,一邊看著荒野逐漸吞噬城市,一邊默默守護著腹中踢動的孩子。生命的開始和生命的敗亡,在世界邊緣奮力撕扯,這就是《極北》驚心動魄的一面。
也許你還記得比較類似的場景,出現在2015年的影片《荒野獵人》(The Revenant)中,毛皮獵人休·格拉斯目睹自己的兒子霍克被殺死,他撫摸著兒子的遺體,那樣的絕望,那樣的哀慟,那樣無處可逃的無言的創傷,來自於我們對於生命價值的懷疑。在那樣的時刻,我們,身為人類,不論是否有信仰,都會感到心靈的巨大黑洞,在那裡,極地風暴粗暴地橫掃一切。
“我沒辦法詳述接下來發生的事,因為太痛苦了,我沒辦法下筆,但是六月,平死了,她的寶寶也死了。”
“在那件事情發生,我的人生目標消失之後,日子非常難熬。相較之下,我自己的厄運和在這之前多年來碰上的一切不幸,都顯得微不足道。”

我們的生存渴望到底有多強
1995年,影星凱文٠科斯特納(《與狼共舞》、《保鏢》的主演)執導並主演了一部口碑很差的科幻影片《未來水世界》。影片講述在21世紀初極地的冰蓋融化,海平面上升,覆蓋了地球上的每一個大陸。倖存的人類散落于海洋上,生活在環礁上,從廢金屬和破舊的海上船隻大多建搖搖欲墜的浮動社區。在不遠的將來,儘管土地為基礎的社會已經最終被遺忘,許多人仍然固守信仰神話“旱地”。在種種艱難中,一位“水手”(有鰓和蹼的怪人)帶領一個小女孩,解開密碼,抵達了最後的大陸。當然,這樣的科幻題材確實並不新奇,以凱文科斯特納的身份(《與狼共舞》獲得七座奧斯卡獎,另獲五個奧斯卡獎提名),理應創作更有深度的電影,但是,我卻印象深刻。至少,這影片探討了一個問題:身為人類,我們的生存渴望有多強?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大陸”,我們究竟願意付出多大代價?
如果說,“平”和寶寶的死亡是我們在小說中遇到的第一個“意外”,那麼,在縱身投湖、決意一死的瞬間,梅克皮斯卻透過湖水,看見了天空中的一架飛機墜毀,這是小說的第二個“意外”。
“找到殘骸的時候,已經半夜了。我很久沒有見過像這樣的東西了,感覺上像個幻影。我半信半疑,以為自己已經沉到水底,夢見了這些東西。”
“平”的死亡帶走了梅克皮斯心中最重要的東西,帶走一點一滴積累起來的對生的渴望,帶走對未來的期許。當我們和她的心一起沉入湖底,飛機的出現拯救了我們也拯救了她。如她所想,飛機定是從白令海到伊凡傑林之間的某個城市飛來,那代表還有同類,還有希望。我們人類就是依靠最後的希望活下來的。億萬年來,我們逐漸離開動物界,成為能夠思索,有自主行動能力的物種,度過許多劫難,乃是因為我們總是會看向未來。未來的不可知給我們以模糊的希望,那光點再小,也值得我們為之付出,並且奮力活下去。為何死亡是不好的?哲學家說,因為它帶給我們“被剝奪”的感受,“被剝奪”了在未來享受美好生活的可能性。正是可能性,讓我們能夠鼓起勇氣面對目下的困難,勇敢地將破碎不堪的過去丟在身後。
於是梅克皮斯就這樣走開,封死代表過去的窗戶和房間,牽著兩匹馬,行走在極北荒涼的雪地上。當然,可以預見,她在這生命的荒蕪之地只會遇見更加殘酷的打擊啊!所以,小說帶著我們,陪伴她走到霍瑞柏,一個同樣荒涼的小村。然後,我們看著她在霍瑞柏一步步走上絕境,一步步因她倔強的自由天性被歧視,一步步成為偏執之徒的奴囚。她走在奴囚的道路上,重過家園伊凡傑林,我內心裡多麼祈求作者放了她,讓她就此逃回自己的小屋,回到孤獨但是平靜的生活!但是小說家偏要進一步抓住她、折磨她、摧毀她,給我們看:她的生存渴望到底有多強?
我帶著流血的傷口看梅克皮斯艱難前行:在奴囚營中努力生存,偽裝自己。我在她身上看见:在盧旺達屠殺中東躲西藏的人們;在赤棉屠殺中倖存的人們;在奧斯維辛集中營給孩子講述美麗人生的父親;在切爾諾貝利之後委屈求存的母亲——這些人,逆著狂暴的命運風雪前行,每一步如此艱難但確實未曾退讓。每一步自有其前行的價值,”未經審視的生活不值得一過“,未經努力的生活也不值得一過。
追尋自由,這就是梅克皮斯努力的價值。

世界的盡頭在哪裡
“每個人都料到總有一天會來到某件事情的終點;
沒有人料到的是,我們竟然會來到一切的終點……”
世界的終點在哪裡?取決於我們討論地理上的終點還是形而上的終點。若是看過切爾諾貝利核電站遺跡的圖片,或是去過復活節島,一定會認為:那就是世界的終點。關於復活節島,社會人類學家賈德٠戴蒙德在其三部曲社會人類學巨著(《槍炮、病菌與鋼鐵》、《昨日世界》、《大崩壞》)中描述過最後的韓德森島島民(和復活節島一樣是荒蕪的南太平洋小島):“最後的韓德森島民是否一代連著一代,孤獨地在海灘上度日,望眼欲穿地看著無邊無際的大海,等待著獨木舟再度駛來?”那是否世界的盡頭?一切的終點?
如果你看過一部皮克斯的動畫電影《機器人瓦力》,想必也會記得小小的滿身鐵銹的瓦力,在一隻蟑螂的陪伴下,孤獨地在地球漫遊的情景?你是否也如我一樣倍感辛酸?
我們的心酸來自同情心,因為我們身處富足社會,衣食無憂,身邊有朋友、家人、同事和數不清的陌生人,我們未曾體會過他們的境況但是能夠感受到。不過,如果有朝一日,我們淪落到他們的境況,我們恐怕沒有時間感傷。正如梅克皮斯終於獲得了某種自由的象徵,可以去“特區”,她揀選了最好的朋友夏蘇汀和朱爾複嘉同去,結果卻發現——那是類似切爾諾貝利核電站遺址的輻射重災區,她終於在這空城裡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尤其是,當唯一的朋友也行將離開世界。
“到中午,夏蘇汀死了,然後馬也死了。但我活下來了。嗯,我就是有這種運氣。”
當她走到這世界的終點,梅克皮斯終於發現了當年強姦她的那個人,她幸運地——不如說是作者仁慈地——得到了復仇的機會,她複了仇,離開這一切最後的殘存的醜惡,最後的關於舊世界的荒涼回憶,“我穿越大地。夏季來了又走。等我走到最後一段往北的路程時,夜裡已經有霜,北極光也已經出現第一道綠光”,她回到一切開始的起點,極北的荒涼城市伊凡傑林。
但是這裡是家鄉。
所以這裡是世界的起點而不是記憶的終點。
更何況她有了和夏蘇汀的孩子。

我想,讀完小說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極地的風雪聲猶在耳邊呼嘯,但是,春天開始傳來將要到來的訊息,這真是一個令人釋然的訊息。梅克皮斯,這個無比堅毅的女人,在經歷了那麼多無常、折磨和命運的翻騰之後,似乎終於能夠放下過往人生中的種種,在世界盡頭的城市裡,看著自己的孩子成長。但是,一股沉重的感覺卻還是久久不能散去,在我心頭縈繞。
我再度想到賈德٠戴蒙德在《大崩壞》一書中所描繪的最後一人的場景。那樣的境況在我們的歷史上曾經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過了;再度發生並非不可能,也許只是何時而已。我們生活在一個動盪不安的年代,我們生活在一個動盪不安的世紀,我們生活在一個動盪不安的星球。若說有什麼能夠讓我們暫且安心的,也許只有訴諸於內心的良善、溫暖和希望。
身為人類,如我之前所說的,我們對於未來的期待總是能夠推動我們持續前行,就算我們並不知曉明日將會有怎樣的命運在等待,我們總會覺得那不會比過去更糟。有時這是盲目樂觀,但有時這是唯一的動力,梅克皮斯若沒有這樣的希望,她早已沉沒在湖底——當然就沒有如此驚心動魄的旅程。
所以,她在故事的結尾說:“在大風吹倒消防站的瞭望塔之前,我會一直站在那上面眺望你在雪地上留下的北行足跡,輕聲對自己說:平啟程回家了。”這是她給孩子的信,這是她留給孩子的書。
孩子,回家,回北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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