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從臥室的窗外照進來,喚醒了床上的馬克斯。過去這幾年間,他從未像昨晚一樣睡得那麼安穩。儘管剛躺下時久久無法入睡,但是一覺醒來,他覺得精神好極了。住在倫敦時,每天夜裡遠方隆隆的汽車行駛聲,像是催眠曲般的讓人閉上沈重的眼皮。第二天早上,在城市的喧囂聲中醒來。在這兒,則是完全不同。入夜後一片死寂。關掉燈,眼前是暗的伸手不見五指。可能得花點時間才能適應這樣的改變。在半夢半醒之間,馬克斯還有些搞不清楚究竟自己身於何處。睜開雙眼,看見塗著灰泥的潔白天花板,才想起人已在鄉下。窗台上飛來了三隻鴿子,咕嚕咕嚕的交談著。空氣中,迷漫著一股暖暖的甜味。他看了一下手錶,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已經睡了那麼久。在普羅旺斯渡過的第一個早晨,馬克斯決定要以晨跑做為紀念。
雖然聖朋斯的居民,已見多了不少外來人的奇怪休閒嗜好,例如打網球這種運動。不過對於那些終日得理首於葡萄園間工作的農民來說,大白天的,居然有人沒事做般的穿著運動短褲,在馬路上奔跑,這還真是件奇怪的行為。他們紛紛放下手邊的工作,注視著路過的馬克斯。心裡想著,這個年輕人一定有自虐傾向,才會在接近正午時,心甘情願的操勞自己的身體。他們不解的搖搖頭,之後又彎下身,繼續修整葡萄枝。
在鄉下的路上慢跑,似乎比跑在海德公園來得輕鬆又舒服。或許是因為這兒吸入的是清鮮的空氣,而非從千萬根排氣管裡排出的廢氣。馬克斯加大了腳步,感覺到汗水從胸膛流下。當他發覺後方有輛汽車駛近時,便移到路肩上繼續跑。
沒想到這輛車卻是放慢速度,慢慢的跟在他身後。馬克斯回頭一看,原來是一頭捲髮,滿臉笑容的芬妮跟著他。她停下車,打開乘客側的車門。
『你瘋了嗎?』她邊說著,邊瞄了一下馬克斯勻稱結實小腿。『讓我載你進村子裡吧,看來你需要來杯啤酒。』
馬克斯向她道了謝,雖然口氣有些猶豫,不過卻還是婉拒說,『昨天吃多了,現在得運動一下,消耗熱量。你也知道,英國人沒事都喜歡自虐一下。』
芬妮心想,這還真是個怪癖。之後聳了聳肩,關上車門離開。從照後鏡中,望著馬克斯的身影愈變愈小。英國男人還真奇怪,彷彿一見到女人,就混身不自在。尤其是他們的教育體制,更是顯得不可思異。整群小男生一起進澡堂,洗的是冷水澡。而且全校裡居然沒有半個女孩。多可憐的孩子,居然是這麼長大的。不知道馬克斯是否準備留下來,繼承他伯父的事業?其實芬妮的心裡還蠻希望他這麼做。畢竟在這兒,單身的年輕男人可稱得上奇貨可居。
只不過跑了三哩路,馬克斯便開始後悔剛才為什麼要拒絕芬妮。聚焦在自己頭頂上的太陽似乎愈來愈大,而且靜止的空氣,一點風也沒有。等到回到家時,他整個人就像是快融化一般。運動衣及短褲,吸滿了汗水而變得深色。準備上樓好好沖個涼時,發軟的雙腿幾乎爬不上樓梯。
浴室裡的淋浴設備,還維持著二十世紀末期的法國風格。只是一個簡單的蓮蓬頭,連著一根萎縮無力的橡皮管而已。洗澡時,得用一隻手握著蓮蓬頭,另一隻手在身上其他部位塗抹肥皂。以前在倫敦時,視為理所當然的簡單淋浴方式,在這裡,可得考驗人的應變能力及身體協調功能。
沖完澡後,馬克斯小心的站在浴室磁磚地上,以免滑倒。在讓身上的水滴乾的同時,他也開始準備刮鬍子。他在櫃子裡發現一些阿斯匹靈,一包家庭用醫藥包,以及一小瓶剩下一半,亨利伯父用過的古龍水。這瓶外頭貼了如華麗鈔票圖樣的香水瓶,讓他聯想到倫敦上流社會,穿著絲質的浴袍,享受著舊式土耳其浴的畫面。他在身上抹了些古龍水,梳齊了頭髮,然後準備著裝,好與奧賽律師共進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