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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匪夷所思的貓——人類對貓的猜想與解釋
「貓很可能也曾掐死小孩和睡眠中的成人。」——皮耶賀
「榮譽心似乎起於貓性。」——帥特林
人對貓一無所知?
「一切皆非絕對肯定,也非絕對可靠。」一五七○年,三十七歲的貴族懷疑論者蒙田退隱於南法多爾多涅的農莊後,在個人藏書室的屋樑寫下這句話。「兩個人對同樣事情絕不會有相同看法。」收錄這句話的《蒙田隨筆》正起筆於這個時期,日後讓他聞名於世。書中主要探討歷史發展上的知識變遷,指出知識變遷證明人類知識缺乏可靠性。秉持這種觀點的蒙田承襲了歷史悠久的自我批判式思辯傳統,尤其承接蘇格拉底簡潔有力的知名見解: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一無所知。
人類對貓的知識也大致如此。過去兩千五百年,科學界針對貓的本質提出種種千奇百怪、大膽荒謬的論點。雜亂無章的臆測、聳動的推測充斥歷史文獻,從希羅古典時期的歷史資料到現代百科全書的條目。本章將破天荒從這個角度彙整相關資料,不只收錄如今已遭駁斥的科學看法,也包含荒謬可笑的街談巷議——兩者通常半斤八兩。至於宗教觀點,由於經常和毀謗、醜化沒兩樣,所以我刻意摒除;不過,根本以惡意為出發點的詆毀,或者從前讓人驚嘆、如今令我們摸不著頭緒的看法,卻絕對不容錯過。之所以挑出這些歷史資料,並非因為今日知識較可靠,實是出於好奇和驚訝——驚訝從前各種背景、領域的科學家和飽學之士竟會如此看待貓這個謎團。當我從過去及被遺忘的知識中挑出以下例子的同時,我也清楚意識到,今日我們擁有的貓知識到明天可能因發現新知而被訕笑。
下文在介紹人類科學史和文化史上的認知時,多半不再進一步闡釋,因為大部分例子已不言而喻。只有部分例子以今日角度來看不易理解,才稍做適當修正或補充。
「牠們腦袋裡永遠只有鷓鴣」——古典時期的臆測
西元前五世紀,希臘史家希羅多德作了《史記》,凡是他覺得陌生有趣的動物都有一番詳盡描述,但對貓卻沒有太多著墨。由此推斷,貓這時期在希臘應已廣為人知。在希羅多德眼中,似乎一則貓的性事傳聞比較重要:公貓常常殺幼貓,以刺激母貓的交配興趣,因為母貓一般忙著養育小貓,對異性失去興趣。貓遇大火的行為也讓希羅多德大為詫異:「牠們在火災現場的舉動很奇怪。埃及人圍著大火,彼此相隔一段距離,只顧著看好自己的貓,也沒想去滅火。貓有的靜靜穿梭在人群之中,有的越過人群跳向火海。埃及人看了極其哀傷。」
西元一世紀,希臘哲學家普魯塔克在論文《伊希絲和歐希里斯》記載了一件事,他表示不排除那可能是杜撰的:「據說貓第一胎只生一隻,第二胎兩隻,接著三、四、五隻,每累積一胎多生一隻,直到一次生七隻為止,所以一輩子生二十八隻小貓,數量剛好和兩次月圓的相隔天數一樣。月圓時,貓的瞳孔和眼睛很可能變圓變大,而月缺時收縮變小。」
五世紀後半葉,古希臘哲學家達馬斯奇歐斯表示,貓每隔一小時就小便一次,時間準得像鐘一樣。西元七九年在龐貝城喪生於維蘇威火山爆發的羅馬作家老普林紐斯則注意到:「貓掘土蓋住糞便,以防被老鼠發現行蹤。」許多科學家曾撰文研究這個現象。第二、三世紀之交,羅馬作家艾立阿努斯在論文《論動物天性》中探討貓挖土掩糞是否因為牠們對氣味有敏感反應,並提出種種假設。十一世紀,文法家兼可蘭經注疏者札瑪赫夏里就此話題提出見解,他認為神之所以賜給貓這種行為,是因為要人類跟著做。到了十五世紀,義大利神學家本哈爾汀——在深受貓妖魔化的影響下——推測,貓之所以遮掩糞便,乃因做了不可告人之事,藉此藏匿惡行。
根據我們今日所知,貓並不會每次都把糞便埋起來。實際觀察野貓的結果顯示,在地盤上當老大的公貓反倒把糞便當成無法混淆的獨特氣味標記,「堆放」在氣味飄散度最佳的地點,例如石頭或地盤制高點。弱勢和地位較低的貓則埋掉糞便,以免「挑釁」到貓老大。因此家貓從小學會掘土掩糞,藉此承認按時餵牠們食物的人類是優勢者,接受他們的主導地位。
貓是鳥類瘋狂殺手的這項指責流傳整個古典時期,甚至到今天很多人還保留這種印象。這個看法早已被科學界駁斥,而且自從人類發覺貓鼠是仇敵後,上述印象就退居其次。古典時期對此發表的意見既多且雜,例如西元前一世紀羅馬學者瓦羅在一篇農業文章裡建議,蓋鴨舍時最好考慮築一道牆,防止貓入侵。再過一世紀的羅馬思想家塞涅卡寫說,雛鳥對貓有與生俱來的不信任感。再過兩百年,艾立阿努斯指出雞很怕貓。到了第四世紀,農業學家帕拉迪烏斯指明黃鼠狼才是鳥類殺手,另建議用貓對抗鼴鼠。第六世紀時,拜占庭詩人艾格提亞斯的貓殺了鳥,使他勃然大怒:「我家那隻貓吃了我最喜歡的鷓鴣,難道還期望繼續住在我的屋簷下?親愛的鷓鴣啊,我不會讓你含冤死去,我將為你獻上奪你性命的傢伙當祭品!」艾格提亞斯的朋友達摩哈里斯對那隻貓也持類似看法:「你深深傷了你主子的心,好比他自己被你吞掉。當老鼠四處舞動,吃掉你的美食時,你腦袋裡卻永遠只有鷓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