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這兩個人坐在後院的走廊上談了好幾個小時。

在那位年紀比較輕、來自紐約的律師看來，這是他這輩子見過最平靜的午後。水平線那一端紅紅的落日彷彿一團火球；水平線上，嬌弱的白鷺在沿海水道（Intracoastal Waterway）（譯注：美國大西洋岸和墨西哥灣沿岸與海岸平行的通航水道）的蘆葦叢間遊走。

佛羅里達一陣溫暖的和風吹過史蒂夫．高斯頓（Steve Goldstone）稀疏的棕色髮絲，他看著眼前明信片一般的風景，不禁覺得隨風而來的烏雲有些礙眼。他不願莽撞地預測未來，不過唱反調本來就是他的職責，好像沒人願意這樣做。

總得有人跟他說。
他們在靜默之中坐了好一陣子。高斯頓又喝了一口他的琴湯尼，看一眼坐在他旁邊椅子上的長者。有時候，他真希望自己多了解羅斯．強森一些。他們不過認識兩個多月。強森看來心胸開闊、非常信任別人、非常——要怎麼形容呢？——對，就是天真。他明白自己即將釋放出什麼樣的力量嗎？

強森穿著休閒褲和淺藍色的高爾夫球衫，上頭繡著雷諾納貝斯克公司的商標。他留著銀色的長髮，左手腕戴著金手鐲。高斯頓知道，強森正在考慮一個會改變自己命運（說不定是他們全部的命運）的決定。

你為什麼這樣做？高斯頓曾經問過。你是美國企業巨擘的執行長，根本不需要再賺更多的錢，但你即將進行的交易卻可能讓你喪失一切。你難道不知道此舉會造成多少痛苦和磨難嗎？

到目前為止，他這位客戶都不為所動。高斯頓知道他必須進一步施壓，「你可能一無所有。」他重複說。飛機、曼哈頓的高級寓所、棕櫚灘的豪宅、城堡松林的別墅。高斯頓停頓一下，等著對方聽進去。

「你難道不了解嗎？你可能喪失一切。」
強森只簡短地回說，這筆交易的好處並不會因此改變。基本情勢不會有所變化。「我實在沒有選擇。」他說。

高斯頓又苦口婆心地說：「你一旦這樣做，就會喪失對公司的掌控。這樣的程序一旦展開，你就再也不是執行長，公司的控制權也會就此交到董事會的手裡。我知道，你以為這些董事都是你的朋友。」

強森點點頭。畢竟，他可是用過公司派給他的飛機，載著這些人周遊世界；他也給過他們好康的顧問合約。

「當你一這樣做，」高斯頓繼續說，「他們就再也不會與你為友。他們就是不能。不要指望他們會幫你什麼幫忙；他們不會來的。他們得接受華爾街顧問的控制，這些人是誰連你都不認識。三十個不同的人馬會控告他們，求償好幾億美元。到時候壓力會非常沈重，他們會因此憎恨你。」

高斯頓這時停頓了一下，看著西方天際一條條紅藍相間的彩霞。不論他把情勢說得多麼嚴重，強森好像都不為所動。他實在不清楚強森到底聽進去多少。但他知道過了五個晚上之後，一切都會真相大白。

稍晚，當兩個人登上「灣流」噴射機飛往北邊的亞特蘭大時，高斯頓感覺到強森已經下定決心。高斯頓注視著雷諾納貝斯克——美國第十九大工業公司——的這位總裁，十四萬名員工的命運都掌握在他手中，他們生產的奧利奧（Oreo）餅乾、麗滋（Ritz）餅乾、Life Savers糖果、雲絲頓（Winston）與沙龍（Salem）香菸是全國各處都可見到的產品。

強森總是只看光明面，這麼相信別人，這讓高斯頓十分憂心。天啊，強森真的把每個人都當成他最好的朋友。

「＃而且他真的會這麼做，＆」這個律師心中想著，「＃他真的會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