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A.M.2：47　電話鬧鈴

這樣的比喻由一個英國人嘴裡說出來或許有點奇怪，不過有時候半夜做緊急手術的過程，就有如波士頓紅襪隊打出完美球季時的縮影。一開場時也許就像眾人預期的一般，表現不佳、步調緩慢、手忙腳亂，一直要到後面節奏感出來了，氣勢也壯大了，才讓人又燃起那熟悉的一絲希望。等到最後衝刺時，大家都明白可能會失敗、可能會失望，但奮鬥的過程總是堅毅無比、刻骨銘心；而且呢，如果運氣真的夠好，偶爾就會有神奇的事情發生。

我的開場是半個鐘頭之前的事，一通電話硬生生把我從酣眠無夢的虛空中拉了出來。

「呃－喂－？」我說道，解體的兩個音節橫哽在喉頭。

「我是基恩醫師，新來的外科住院醫師。我們沒見過面，可我手上有個病患，是十歲的德國狼犬，母的，已經結紮，她脹氣然後……呃……嗯……我需要你進來開刀。抱歉。」

我耳裡聽到的只有聲音，而不是我能夠解讀的字句；我的大腦還在枕頭上安睡著呢。

「喂？你還在嗎？」

「是，在，我在聽，」我用手抹了抹臉，一邊用嘶啞的聲音道：「現在幾點了？」
她告訴我答案，接著一個勁地道歉。

「實在很不好意思打擾你，可是，那個，我打了支援醫師的呼叫器，結果他沒有回答，那個，我不知道還能怎麼辦了。」她的話語滲入我的意識之中──是「谷地妹」(注1)講話的調調－－頭腦昏沈的我憶起部門內的備忘錄：「請竭誠歡迎我們的第一年外科住院醫師──來自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的莎拉‧基恩醫師。」
我清醒過來，在床上坐起身，示意內人繼續睡。

「沒問題，基恩醫師。告訴我你那ＧＤＶ的情形。」

ＧＤＶ是縮寫，代表「胃擴張及扭轉症候群」（gastric dilation and volvulus），即一般俗稱「脹氣」；這種說法真是夠俚俗的了。基恩醫師身為外科住院醫師新鮮人，或許對它知之甚詳，不過依照她目前階段所受的訓練，更可能的情況是她只了解理論，讀過教科書上形容的辭句，但疾病對她而言，不過是鮮豔刺眼的粉紅色螢光筆所畫出的一條條資料。她大概剛從獸醫學院畢業一年，而這一年當中她應該診斷、監控過好幾件ＧＤＶ的病例，完全了解此種異常生理結構的來龍去脈，並曉得它會引起情節嚴重、無可避免的病理變化，甚至明白究竟該採取哪些步驟。可是，直到現在，直到今夜之前，她從來就不是拿起手術刀、解救病患的醫師。今晚，她在職業生涯中首度遭遇輪值外科醫師的狀況，也難怪她需要幫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