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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戀愛中的男人

一個戀愛中的男人

Ein liebender Mann

內容連載 頁數 1/5
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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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見她時,她的雙眸正凝視著他;他的目光觸及她時,她的眼神早停留在他身上。這發生於一八二三年七月十一日下午五點,瑪麗亞溫泉鎮 的十字泉旁。幾百位上流遊客在散步漫走,手持玻璃杯,杯中是那名聲一年勝過一年的泉水,人人都想露臉於眾人的目光下。歌德不介意讓人看見,但寧願別人看見他在談話而非在散步。這幾個七月天裡,他一直和史登貝格伯爵交談,伯爵研究自然科學,比歌德小了整整十歲。歌德知道絕大多數的自然科學家對他的色彩學 最多也只有一分嘲諷的惋惜,但他對此仍不能釋懷。一旦碰上有人贊同他的色彩學,他在客氣、感激和百感交集之下往往難以自持。史登貝格伯爵就是這樣一位自然科學家,寫過一本有關史前植物的書,也就是說,他看得懂岩石裡保存下來的東西,而岩石是歌德目前最熱中的研究領域。

不過,在這個七月天裡,讓伯爵在一切自然科學之外仍對歌德具有吸引力是另有緣故。去年他們兩人都下榻於克雷博貝格伯爵經營成度假旅館的宮殿裡,而萊弗佐一家人也住在那裡,他們在阿瑪莉.萊弗佐的客廳裡初次見面。我們相識的,當時歌德朗聲說道,我們在史前時代就已經認識了。此言暗指史登貝格的著作,他略顯急促地走向伯爵,與他相擁。這頗不尋常,因為通常他在與人初次見面時多半站著不動,而讓對方走向他。

男爵夫人,我們兩個都爬過特普里茲(Teplitz)的雷山(Donnersberg),分別從兩側向上攀,而且都登上山巔,這件事我們寫信告訴了對方。伯爵說,他們根本就是兩個旅人,來自不同的世界、不同的歷史區域,之後相遇,比較起彼此的經驗,並發現殊途而同歸彌足珍貴。

此刻在散步中,歌德任由史登貝格伯爵談論著瑞典化學家伯澤流斯 最近發現法國奧弗涅區(Auvergne)的火山岩跟此地卡莫爾丘(Kammerbühl)的火山岩十分相近,令人驚奇。

無論在何處,這類談話總能保護談話之人。但是今天歌德不止一次地從談話中向外張望。歌德患有近視,卻討厭眼鏡,這在他的社交圈裡人盡皆知,所以凡是戴眼鏡的人受歌德接見時,都會先摘下眼鏡。他曾說,眼鏡讓我情緒不佳,而大文豪說過的話自然是一傳十,十傳百。他本來無法從遠處認出他要找的人,可是阿瑪莉.萊弗佐和她的女兒,芳齡分別是十九、十六和十五的烏麗克、阿瑪莉和蓓爾塔,這幾個倩影他都能在任何距離之外,從一群散步的紅男綠女中辨認出來。他的確也認出她們來了,雖然四人之間的高矮關係有了改變,現在烏麗克個子最高,明顯超過她母親。

他領著伯爵朝萊弗佐一家人走去,其間並未打斷伯爵關於奧弗涅和卡莫爾丘岩石相似性的敘述,他和烏麗克四目相接,她在他尚未發現她之前就發現了他。

他感到一陣悸動、一陣波濤、一股湧自內心的衝動,腦中一陣灼熱。他覺得自己可能會頭暈目眩,試著藉由呼氣放鬆彷彿在痙攣中僵硬的前額和眼睛四周。在暌違了整整一年之後,他可不能用一臉訝異、痛苦和驚慌無措的怪相來慶賀重逢。

於是大家互相問候,年輕的母親顯然比三個女兒都更神采飛揚。烏麗克沉穩的目光還是他去年所熟悉的嗎?她和他定睛相望,等他終於按捺不住,非得開口不可時,他說:各位還請瞭解,我不僅研究岩石,也研究眼睛。是什麼能讓眼睛有更多的改變?是外部光線的變化還是內心情緒的起伏?因為一片厚厚的積雲正往太陽飄去,烏麗克的眼睛在這一瞬間──嗯,「一瞬間」這個詞不是很有趣嗎?──正由藍轉綠。如果那片雲不飄走,我們的烏麗克就有雙碧綠的眼睛。史登貝格伯爵,我們應該多研究這種雙重現象,看看究竟是外在因素還是內在因素影響較大。衷心地歡迎,夫人,還有世上最可愛的三人組,衷心地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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