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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活在當下」的煩惱
■撕裂世界的磨臼
湛藍夜空是星星之海!人的底心是煩惱之海!
這是母親過去邊嘆氣邊用哭聲唱《阿里郎》的一段歌詞。終其一生煩惱如海浪洶湧的母親,走過了八十個年頭。早年歷經人世間涼薄、悲嘆過日的母親,晚年似乎沉溺於煩惱之海、飄搖如珠玉般的記憶之中。
如今回想起來,或許母親那如大海般深遠的煩惱,更可看出她的人生價值。因為母親並未沉溺於煩惱之海,放棄對生存意義的探求。
「苦惱者的價值序列比工具者高」──「苦惱之人,其位階高於有用之人」,曾被關進集中營的精神醫學家維克多‧弗蘭克這麼說。每次聽到這位歷經人類極限而存活下來的人的話語,總會想起我的母親。即便心中煩惱如潮,卻未因此而意志萎靡。或許我的母親是幸運的。她們那一代的人心裡仍保有傳統習俗與信仰,因此更能欣賞閃爍在煩惱之海上的點點繁星。
但是,對於心中傳統或信仰漸失的這一代人來說,或許煩惱之海是黯淡一片、沒有丁點星光的。因為他們認為煩惱或苦惱,不過是無意義、與價值無關的「災難」而已。
事實真的如此?「煩惱之人」、「苦惱之人」,真的不過是遭逢不幸之人?
這本書擬透過文豪夏目漱石和社會學者馬克斯‧韋伯兩人,討論擁有「煩惱力」之人,其內心保有探求生存意義的意志。
為什麼選擇夏目漱石和馬克斯‧韋伯,隨著文章延展應該會慢慢清晰起來。說到煩惱或苦惱,千奇百種、各有不同。若集中觀察的話,受到時代或社會環境很大的影響。
以我母親為例,戰爭、經濟拮据、物資困窘或歧視,都播下煩惱的種子。我母親那個世代,歷經急遽的混亂與價值顛倒、生死交錯等困境。那個「極端的年代」正值二十世紀、也是我母親的年代。
那我們的年代又如何呢?
所謂現代,人們常說它的最大特徵就是「全球化」。這十年之內資訊通信技術的發達,特別是網際網路數據技術的發達,無論是政治、經濟、思想、文化或娛樂,所有事物似乎都沒有國境限制。
另一個特徵則是「自由」的擴大。每個人都能夠透過網際網路等途徑,輕易取得許多資訊、自由參與或享受。其結果,乍見之下,自由所達之處運轉自如。
然而,自由的擴大,有無伴隨體驗到等量的幸福感、滿足感與安心感?
不但沒聽過有人幸福感倍增,甚至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逐漸疏離、急躁,殺戮、撻伐之氣陡增。
經濟人類學者卡爾‧博蘭尼分析市場經濟解構農村共同體的連帶關係時,套用英國詩人威廉‧布萊克的用語、稱之為「惡魔的磨臼」。
全球化的市場經濟下,沒有國境限制的資訊網路與充分的自由,似乎讓每個人都享受它的豐富與便利,編織著許多可能實現的夢想。
然而,實際上新貧擴大,差距無所不在,不斷延伸開來。
透過新的資訊技術與溝通,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看似被連結,但其實卻如同拍打到岸上、逐漸消失的泡沫般虛無飄渺。僅就日本或韓國來觀察,許多人都被前所未有過的孤立感所籠罩。若非如此,自殺人數應該不會增加這麼多。
加上,賦予我們巨大重擔的是,「變化」猛烈急遽的速度。
舉例來說,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舉凡經濟概念、思想、意識形態或科技等,有如流行般快速變化著。我們可以發現所謂「不變的價值」幾乎不存在。人們也隨之求變。若拘泥於舊思想、不求變的話,就會被淘汰。「求變或求死」取代過去的「求生或求死」這樣的講法。
即便如此,仍有人追求「不變的價值」。職棒選手松井秀喜出版的書,書名就叫做《不動心》,指的是愛或宗教。但也不是說完全不變或不動,而是在變化中求不變。人們就在這相反的慾念中,精神被撕裂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