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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祖國(下)

兩個祖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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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今年的初霜比往年出現得早。

芝離宮恩賜庭園內的碎石路和枯草上,也結了薄薄的霜柱。偶爾傳來鳥囀的清晨,聽到「叭、叭」的強韌弓箭聲。

庭園的水池附近有一座弓道場,這個建於戰前的弓道場歷經多年,已經有點老舊。兩個男人穿著白色練弓服和黑色裙褲,褪下左上半身的衣服,露出單側手臂,正在練弓。其中一人是年近古稀的老人,另一個人正是天羽賢治。

賢治把箭放在弓弦上,斜斜地舉起拉高,朝向十五間(二十八公尺)前方的箭靶用力射了出去。由於他還沒有掌握力量的平衡,戴著鹿皮護手套的右手微微發抖,他瞄準後射出的箭落在靶心偏左的位置。箭靶貼在舊榻榻米上,箭射進箭靶時,傳來刺進榻榻米的沉悶聲音。

射箭時所站立的地方周圍鋪著竹蓆,但光著腳的腳趾頭仍凍得發麻。對已經習慣住在有暖氣空間的賢治來說,露出的肩膀也很冷。

他不認識站在他右側,穿著黑色和服襪的老人。只是剛好在道場上遇到,賢治向他欠身打招呼後,彼此就沒有交談,各自專心練弓。

賢治拔下自己射進舊榻榻米的箭,和老人全都正中靶心的箭,再度走回射箭時所站立的地方。老人的箭離開了弓弦,正中三個黑色同心圓的中心。從箭離開弓弦的那一剎那,老人的視線、姿勢都文風不動,靜靜地面對標靶。這個動作叫殘心�,是射法的最後步驟。老人的臉上刻著可以震懾旁人的威嚴。

賢治的腦海中浮現出在鹿兒島加治木中學求學時代,曾經教他弓道的老範士�的身影。

賢治向這位曾經是元島津藩日置流範士的老師學會了洗心、練心等弓道的真諦。他在校外的「健兒舍」學習的示現流劍道,是只注重進攻、擊倒對方的劍法,弓道的對象是靜止不動的標靶,是最能夠反映內心狀態的武道。

弓很有分量,賢治把因為使用多年,已經變成麥芽糖色的弓拿在左手,兩腳踏開呈六十度,與標靶保持一直線,把重心放在足弓處。脊椎、脖頸挺直,調整呼吸,上箭後,將在左斜下張開的弓緩緩舉起,高舉過頭。凝視標靶的同時,一手托弓,另一手拉弦。或許是因為終於找回了當年的感覺,他可以清楚看到十五間外的標靶,渾身充滿力道,沒有絲毫的顫抖。身、心和弓成為一體,射箭的時機已經成熟。這一刻要和自我作戰,只要內心稍有紊亂,就會反映在下一步放手射箭的動作上。把弓拉滿後,隨著一聲清脆的弦聲,箭好像被標靶吸過去般命中靶心。賢治維持原來的動作凝視靶心數秒,按標準動作把弓放下,臉轉向正面,右腳靜靜地向左腳靠攏。

「剛才的弦聲真悅耳。」

旁邊的老人第一次開口說道。

「對,終於……」

賢治對剛才那一箭也很滿意。

「是日置流薩摩派吧?」

「您說得對。」

「嗯,無論是踏足、構身、上箭、舉起、拉開、集中還是分離,所有的動作都可圈可點,你練了很久吧?」

「從中學一直練到大學前兩年,之後就完全沒練了,所以很難找回當時的感覺。」

「只要再練十發,就無懈可擊了,好久沒有看到這麼地道的弓箭了。我先失陪了。」

老人說著,穿回褪下的袖子,昂首挺胸地離去。

賢治再度面對標靶,跪坐在竹蓆上,等心情平靜後,撐起腳尖,挺直身體。吸了一口氣,站了起來,身體保持靜止不動,然後,把箭放在弓上。

賢治是在造訪東鄉被告的副辯護人,也是同鄉的學長島木文彌的臨時住所時,在法律相關書籍中,看到被稱為近代弓道鼻祖的阿波研造範士的著作,以及曾經向阿波範士拜師學藝的德國人所寫的《弓與禪》,才再度重拾弓道。當他想到要練弓時,就一刻也等不及了,立刻靠島木的關係,張羅了弓、箭、弦和護手套,島木還送了他練弓服和褲裙,並介紹他到離市中心不遠的芝離宮恩賜庭園弓道場練弓。

樹林裡不時傳來鳥囀和拍翅的聲音,霜柱也開始融化。

也許是因為想要擺脫督導官工作的沉重壓力,找回平常心,才會突然那麼想要練弓。

剛才只有賢治一個人的道場內,陸續出現了好幾位同好。賢治離開了道場,直奔島木位在四谷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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