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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天地初開時總是一片混亂
1.0
你搬過家嗎?
你搬家的心情是興奮還是煩惱?
我?
快煩死了。
這輩子最怕處理瑣碎的事情,偏偏搬家就是所有瑣碎事情的大雜燴。
第一次搬家是中一,一九八五年的聖誕節假期,從細小的徙置區單位搬到有獨立廚廁的新型號公共屋邨東頭邨。那次的心情是非常興奮,因為年紀小,一切都由長輩負責,我坐享其成,自是興奮。
二零零八年新年,第二次搬家。從當初預計買房子而省吃儉用,戒絕名牌與夜蒲,還以為就是終極付出。但我從沒想過有了錢之後,還要看房子,做按揭(抵押並分期付款),請律師,約裝修,置傢具,擇日子……除了這許多的功夫,就是填那些轉地址表格,就似是沒完沒了的差事;還有,我最討厭填表格。身為同性戀者,很多時答應同居,某程度上就等同異性戀者結婚,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回事?
自從我二十歲踏入這個圈子,還未初戀,腦中就會湧起這個景象:背影音樂是Bangles的〈Eternal Flame〉,男人打開門,我們飄然高貴地走進新居中,他抱著我凌空轉兩個半圈,然後一直地轉圈轉圈轉圈,雙雙暈倒在沙發上面,好快樂的樣子。夢得出這個畫面,都怪我沉迷異性戀電視劇所致。
三年多前與Kelvin拍拖,剛過了試用期,就一直提出同居的要求;這是以一生一世為目標的戀愛。經過三年多,他終於答應搬出來;別怪他,要離開母親與家人跟我同居,對他來說並不是一件容易事。其實他的家人也認識我,甚至乎頗喜歡我的──我相信!
目標達成,理應是高興的。但經過這半年的折騰,甚麼浪漫的幻想也給磨得半點不剩。
我的熱情由當初就是挑一盞企燈(立燈),也要跑十家店,來到今天已是妄想在兩個小時內,在一個商場裡買齊所有東西。
至於同居值不值得?暫時腦子沒空去想,因為我正在經歷生離死別。
明天就要正式入伙,Kelvin也有東西要收拾,只好各自努力。可是他還好,只是人搬出來,老家仍在,所以只是搬東西;我卻是搬家,這一搬,似是把我從十二至三十四歲過去這二十二年的所有,一次去蕪存菁連根拔起。
我是有名的「環保分子」──即喜歡收藏物件,拋棄與收拾都是件苦差。有時從床底找出來的東西,連我也不知道那是甚麼!
話雖如此,這幾天對著這間以為住膩了的舊公屋,竟有點不捨的感覺。仔細地看一看,地上的磁磚還是二十二年前的款式;廚房門邊這位置,從前媽媽總喜歡蹲著剁肉切菜,所以地磚上滿佈裂痕;露台邊這扇門,嬤嬤最喜愛坐在前面梳髮髻,貪光線充足,也為了省電;露台那扇玻璃門缺了一塊,是與哥哥玩「推來推去」時打破的,一直沒有維修,我貼了一張海報上去掩飾;書檯後那面牆,是我和朋友一手一腳塗成紫色,因為手工奇差,又以一個書櫃遮蔽;還有身邊這張曾經給很多很多很多人睡過的沙發床......這許多的歷史與記憶,我的前半生,一下子給翻箱倒櫃似的全倒出來,就似是在牆邊發現一塊攀藤植物的葉子,想把它拔走,才發現它的根不知源之何處,一邊搜尋,不知不覺已去到天荒地老;它是這麼的幼小,無力,可又那麼的糾纏不清。
明天十時搬運公司就來到,我邊看邊感觸,仍是收拾得天一半,地一半的。應該拋棄的,不應該拋棄的;現在我就是這麼一點拖泥帶水,捨不得哩!
這樣子不成,要請外援。
「Clive你簡直就是傳說中的『公屋儲物狂』。嘩!你這個鞋盒有古怪。看這些千年前的戲票票根都留著來幹甚麼?憑弔嗎?嘩......為什麼裡面會有唐文龍與甄楚倩的台灣版CD,Madonna的《Music》也有兩張?難怪你pack箱pack了一輩子也完不了。你這個垃圾婆,讓我再看還有甚麼寶物,其他的統統拋掉。」Arthur邊幫我打包行李,一邊嘮叨著,還在一邊疑似偷竊。
Arthur是我friendmily「友庭」家族中的「元老級」。可別看他這人喋喋不休,似乎很難纏,其實他只是對友好才這樣多話,平常可是守口如瓶,但一出口就是字字珠璣,所以相識滿天下。他比我大五年,今年剛踏入四十歲,可是看起來完全沒有小時候認知四十歲的老態。他有細小火字臉,上尖下圓,五官米字型排列,眼小、鼻小、嘴巴小,日本式的外表與「小腰精」身材總是不顯老。
他很早就看出世界的殘酷,無能為力下再加上金牛座的影響,他的口頭禪是:「隨你喜歡吧!」──只欠「老闆」兩個字,就十足三流舞廳的陪坐小姐口吻。
當我們一起填寫表格,要選年齡組別時,人家的分類永遠是,年齡:
□ 20 – 24
□ 25 – 29
□ 30 – 34
□ 35 – 39
□ 40 – 45......
就因為這五年,我就似是永遠地和他有著一個方格的距離,讓我去追,去依賴。我說這五年就等同他比我多五百年道行;那是我們看過李碧華的《青蛇》後拿來做的比喻,他永遠是白,我永遠是青──當然,我們有爭吵過,卻沒爭過男人,才能維持這樣長久的友庭式關係。每當有事想不通,總會找他,他定必有方法滿足我的求知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