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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汪達.施沃茨,您本地的芭比.蘇色彩顧問。我可以為您做什麼嗎?」
那人咳了一聲,然後清了清喉嚨。「呃,妳好。我是看到《記事報》上的廣告打來的。」是個男的。
有著絲絨般悅耳聲音的男人。用絲絨般悅耳的聲音讓她脊椎升起一陣顫慄的男人。
她在椅中變換姿勢,交叉她穿著尼龍襪的腿。男人?回應她的廣告?這是怎麼回事?「嗯,沒錯。我是說,對,那是我登的廣告。我可以為您做什麼嗎?」
一陣短暫的停頓,電話另一端的男人似乎在努力思考該怎麼說好一句話,不過當他開口,用字雖平凡無奇,卻得到她的注意。「我想知道,要怎麼兼差就能每個月多賺兩到五千美金。」
竟然有男人回應她刊登的廣告,目瞪口呆也不足以形容她的反應。男人。活生生的男人。拜、託。
「真的?」
「真的。」
汪達的額頭皺起,剛修過的眉毛挑起。「為什麼?」他可能是某種變態。然後她想到,他不知道那個廣告是什麼意思。可是有男人會回應她的廣告,實在太詭異了,就算那廣告是故意設計得那麼語意不明,無論原因為何,她大部分接到的電話都是女人打來的。
「呃,因為我需要工作,誰不想知道如何靠兼差每個月多賺兩到五千美金呢?」
沒錯。誰不想知道呢?可是一個男人?「可是——你是男的。」該死。她咬住嘴唇,防止自己再脫口說出其他的話。什麼時候男人這種貨色可以妨礙她施展最佳的銷售技巧呢?芭比.蘇也有男性用品——只是公司銷售這些產品不如銷售化妝品積極。哎,質疑他的性別令她成了一個相當差勁的銷售代表。新成員就是新成員。
「我是男的沒錯,」他的聲音保證道,在她耳邊激起一陣性感的漣漪,令她頸後的汗毛豎起。「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喔,沒有。她這邊一點問題也沒有。如果她真那麼幸運,她會網羅到芭比.蘇第一位男性色彩顧問。的確是難得的珍品。不過他一旦發現自己要兜售的東西是莓香腮紅和水漾性感西瓜唇膏,可能會有點問題。「我登的廣告是銷售芭比.蘇的美容產品。嗯,你知道,就是化妝品。女生擦的,男生不擦;通常不會。」
他的回應沒有膽怯的意味——一點也沒有。「所以呢?」
「我不想說得那麼明白;可是你是男的。」好了。她說出口了。男的。他是男的。他有那話兒——所以他是男的——不是女的。
「芭比.蘇有明文規定不准男性銷售他們的產品嗎?」
「這個嘛,是沒有——」
「所以妳只因為我的性別,便認定我不能賣化妝品。」他言語簡潔,流露不悅。
她的臉頰迅速漲紅。「不是的!不是,我沒那麼說。我只是——」
「妳只是說,我是男的,所以我不會賣化妝品。是嗎,施沃茨小姐?」
喔——他唸她名字的方式如此嚴厲,斥責的語氣令她的胃古怪地顫動起來,翻騰不已。彷彿一群蝴蝶剛從她五臟六腑中放了出來。「嗯,老實說。你一個男人,懂得多少化妝品的事呢?」汪達把拳頭塞進嘴裡。她的芭比.蘇精神到哪兒去了?萬一他真是變裝皇后,那她剛剛不是嚴重侮辱了全國所有的變裝皇后?
「誰說我不能學呢?」
再一次,性別問題。他是男的。「沒人說你不能學。我只是說——」
「說我是男人,男人不懂女人臉上抹的黏液。」
她先前差點對倪娜口出穢言,這個想成為男性化妝品業務的人,更是把她逼向爆炸邊緣。考慮到經歷這糟糕的一天後,她的情緒極度不穩,汪達壓抑出口成髒的衝動。「嗯,聽著,你是——」
「傑佛森。希斯.傑佛森。」
希斯……很夢幻……非常悅耳——性感——《咆哮山莊》式的名字。「好,希斯。首先,黏液不是太好聽的名稱吧?第二,我只是說,賣你化妝品可能比讓你親自去賣化妝品更難,你懂我的意思嗎?」
他沙啞的聲音憤怒地響起。「不懂,我一點也不懂妳在說什麼。我想我一定是在我的名字和黏液之間聽漏了什麼。不過我相信,在這個名為芭比.蘇的地方,我發現性別歧視的意味。」
喔,不好。不會吧。這正是她所需要的。來個大男人大喊芭比.蘇歧視。「沒有,一點也沒有。大家都可以打給芭比.蘇……你大概說得沒錯。通常只有女人會回應我的廣告。」
她聽到一陣窸窣聲,然後是語氣疲憊的回應。「好吧,我需要工作。聽著,我可以賣妳稱為化妝品的東西嗎?公用電話的時間快沒了。」
汪達的不可置信流露在她的聲音裡。「你沒有電話?」
「嗯,沒有。可以說快一點嗎?我的零錢快用完了。」
「好。嗯,今晚我會舉辦一個居家派對,介紹芭比.蘇的生活方式給可能的新成員。」
他尖銳的大笑聲打斷她。「生活方式?會有毒品牽扯在內嗎?」
汪達嚇呆了。他不是那個需要該死的工作的人嗎?這話真是太粗魯,太侮辱人了。「毒品?當然沒有!別亂說。除非必要,我連阿斯匹靈也不吃的。只是你一旦承諾成為芭比.蘇的新業務,你便承諾了向身邊的人分享你對色彩轉輪的知識、讓世界變得更美好。」
「色彩轉輪……」希斯的聲音愈來愈小。
瞄了微波爐上的時鐘一眼,她發現得控制時間。「沒錯,色彩轉輪。除了色彩轉輪,你還會在今晚的居家派對上學到很多新知。好了,如果你想加入我們,男女不拘,我會很高興能邀請你。這是我的地址,」她匆匆背出家中地址,然後用輕快的聲音說,「派對八點準時開始。別忘了穿上你的派對鞋。」
掛上電話,她把電話重重往桌上一放,準備完成她的小熱狗麵包。
一個男的……
她搖搖頭。這個希斯可能永遠不會出現。男性是不可能有勇氣參加一堆嘰嘰喳喳女人的聚會,遑論看她們往彼此臉上拍打黏液。不過,那是多妙的一步棋啊!芭比.蘇有史以來第一位男性色彩顧問,而汪達搶到了。
太瘋狂了。
她匆匆翻找她的清單——為了準備派對特別列的清單,她在「長條乳酪蛋糕」和「小熱狗麵包」旁打勾,表示已完成。清單帶給她安慰——帶給她成就感——表示她掌控狀況。
她現在卻什麼也掌控不了。
跟希斯講電話的時候,她下腹的墜落感消逝無蹤,但當她一想起所有的一切在今天過後都不再重要,包括她捲得無可挑剔的小熱狗麵包、精心準備的蔬菜沾醬、拿手的長條乳酪蛋糕,或男性新成員,那墜落感又重重衝擊她的五臟六腑。
汪達緊抓住桌子邊緣,抓至指節泛白,努力與折磨她身體的顫抖對抗。
說真的,當妳被診斷出絕症之後,還有什麼事是有意義的呢?
例如死亡。
以她的好友倪娜為名,汪達想,管他去死。
她的下一張清單——一定得跌破所有人的眼鏡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