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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辭海的錄音室角落發現一個相框,裡面有他跟一個女孩的合照。
我問他那是不是女朋友?他看了一眼,然後笑笑的沒說話,我也就沒有再多問。
但感覺得出來,這微笑的沉默當中有很長的一段故事,只是他不說而已。
那女生長得很甜,笑起來有種清新自然的美。
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給人一種我也說不上來的感覺,像是……距離感?
因為認識辭海的關係,我的生活圈子開始有些轉變。
我認識的人大多是車廠老闆或是技師黑手,不然就是賣場經理或同業業務,但認識辭海之後,我的交友圈就變得不同了。
第一次跟他朋友一起吃飯,我就認識了全台灣數一數二的吉他手跟鍵盤手,還有幾個在PUB駐唱的歌手。長年在音樂裡打滾的關係吧,他們的靈魂裡好像都藏著一匹隨時準備奔騰的野馬,吃個海產攤都可以玩到要脫褲子。
辭海那群玩音樂的朋友常常到他的錄音室來做客,但他們不是來胡鬧的,而是來工作的,只是有時候他們的工作看起來像是在胡鬧。
會音樂的人好像都有一種特別的默契一樣。
當他們工作了一陣子,休息之餘,有個人順手拿了把吉他隨意地彈著,另一個人就會拿起另一把吉他替他合音,第三個人就坐上鋼琴接著彈下去,幾個人這麼唱著唱著,就唱出一首很棒的曲子。
我好幾次都聽得出神,等他們唱完之後我便急忙問:「剛剛那首歌叫什麼名字?」
他們全都面面相覷,然後說不知道。要他們再彈一次,全部的人都笑了。
「沒辦法,忘光了。」他們說。別懷疑,這是他們的回答。
如果沒有錄下他們當下的即興演奏,要再來一次一模一樣的曲目演奏是不可能的事情。
「難道你們不覺得可惜嗎?」
「不會啊,總會有新的、更好的。」他們的回答都是這樣。
一天晚上,錄音室難得安靜,只有辭海一個人。
我拎了一手啤酒走上去,看見他坐在鋼琴前面發呆,一隻手指重複彈著一個鍵。
外面在下雨,氣溫十二度。
「辭海,你在幹嘛?」我遞了啤酒給他。
「喔!」他似乎被我驚醒,「沒事,就純發呆。」接過啤酒,他啵一聲打開便喝了起來。
「既然沒事,彈首好聽的來聽聽吧。」
他看了我一眼,「幹,你當這裡是PUB,還點歌喔?」
「要當這裡是PUB也可以啊,你彈一首我付一百,算是房客友情價,可以嗎?」
「太便宜了,至少要一千。」
「好啊,一千就一千。」
我話剛說完,他悶悶地嗯了一聲,兩隻手就開始在琴鍵上跳舞了。
那是首我沒聽過的曲子,當然那肯定是我沒聽過的曲子,依他們這種創作型音樂人的習慣,可能連他們自己都沒聽過自己正在彈的曲子。
「音樂是人類最美麗的發明。」我記得曾經看過這麼一句話,只是我不知道是誰說的。
而他說的真對。
沒一會兒,不到三分鐘吧,我正聽得出神,整個人開始掉進那悠揚美麗的琴音裡,陶醉得不能自已的時候,音樂驟然而止。
「怎麼停了?我聽得正爽。」我說。
他拿起放在鋼琴上面的啤酒,喝了一大口,然後打了個嗝,「我每次彈到這裡都接不下去。」
「每次?所以你彈過?」
「是啊。我還取了曲名,叫作〈揮霍〉。」
「那為什麼接不下去?」
「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接不下去。」
「這是你自己寫的曲子?」
「對。」
「彈不下去是沒寫完的意思嗎?」
「對啊。」
「原因?」
「不明。」
「是喔。」
「我有想過,原因可能或許大概是……」
「什麼?」
「是……太喜歡的關係吧。」
「太喜歡這曲子?」
「不是,是太喜歡那個人。」他說。
太喜歡哪個人?
相信你跟我有一樣的疑問。
那天晚上我想盡辦法要他說,他就是隻字不提。好奇蟲咬得我遍體鱗傷,他老大悠哉悠哉地喝著啤酒,好像我的好奇跟他無關。
其實嚴格説起來,我的好奇確實跟他無關。我的好奇是我的好奇,他的喜歡是他的喜歡,他沒有跟我交代的義務,我當然也沒有逼問的權利。這就像歌手偶像公眾人物的感情一樣,他們要跟誰在一起、要喜歡誰、要跟誰分手都是他們的事,為什麼我們有權利逼他們公諸於世?
就連我大學時的班對女友,我們都因為「不想被同學們知道」而隱瞞了我們的戀情,更何況公眾人物呢?
「不想讓人家知道不行喔?」辭海這麼說,而這句話很對。
而且坦白說,他們跟誰在一起干我屁事?不要跟我女朋友在一起就好啦!
每個人都有不想公開的事情,不想訴說的時候,但世道好像逼得公眾人物失去這些大家都應該擁有的權利。
跟辭海盧了好久,最後那晚他只說了那個女孩子姓燕。
他都叫她燕子。
「我很喜歡她,但她當我開玩笑啊,哈哈!」他說。
在大概已經有五分醉意的時候。
大概一個星期之後我就見到燕子了,那個辭海在醉倒前說「妳好正」的燕子。
而她就是那張照片裡的女孩子。
我不知道燕子的名字,因為大家都叫她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