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我最討厭的字,就是「悔過」。誰把我當作「悔過的人」:我就對他開槍。我作證的那天,說出一切的那天,所有法官都希望看到我低下頭來,請求寬恕。這幫小法官,比神父還壞。要我後悔我的人生?如果能重新來過,我還是完全一樣,完全一樣,最多是避免掉入最後的兩、三個陷阱。據說對法國人來說,悔過就像畫家畫壞了,就在畫布上重新畫過。好吧,我就是這樣。我在一幅傑作上加了一層,我的悔過僅止於此。一個移民,不論在收容他的國家或他離開的國家,都找不到家的感覺,而悔過的人比移民還淒慘。以後,在我的流氓兄弟之間,我再也不會覺得自在,而規矩人也不會接納我。相信我,悔過比什麼都壞。
這家人三更半夜入駐了新家。要是換成別人家,搬家一定是個嶄新的開始──在一個新地方展開新生活,是開啟往後生活的第一個清晨。這等大事不可能摸黑進行。
布雷克這家人卻偷偷摸摸,深怕被人瞧見。媽媽,瑪奇,第一個進了屋。她先把鞋跟在台階上敲了敲,對周遭可能潛伏的鼠輩示警,然後巡視了所有房間,最後進了地窖。看來挺衛生,濕度對存放她的義大利大車輪Parmesan乳酪和成箱成打的Chianti葡萄酒都很理想。老爸費德里克一向對鼠輩過敏,樂得讓老婆去管。自己拿了個手電筒,繞了一圈,來到一間玻璃屋,裡面堆滿了花園用的舊家具,都上了鏽,還有一張桌面凹凸不平的乒乓球桌,和一些在暗中看不清楚的雜物。
大女兒──名貝兒,十七歲──上了樓梯,直接進入她自己的房間:方方正正,面朝南,可以看到一株槭樹和一排白色康乃馨,她在暗夜中都能感受到盛開的花朵,像星辰般閃亮。她把床頭調向北邊,床頭櫃也搬過去。開始想像牆上貼滿她多年來旅遊各地帶回來的海報。貝兒的到來讓這個地方頓時活了起來──今後,她就要這裡睡覺、溫習功課、琢磨體態和動作、賭氣、做白日夢、嬉笑,有時候,免不了還會哭──從青少年時代開始,日子都是這麼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