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小籠包味道不對！」外公說。
「要不要跟服務生說？讓他們把湯包拿回去。」
「不要，不要。犯不著為了籠小籠包丟臉。就吃了吧。」
 
我媽動不動就想把食物退回去。每件事她都可以拿來說，這個熱一點，那個涼一點，不要加味精，油少放點，辣椒多點，喔，請再來點薑。如果有的話，烏醋加青辣椒；如果沒有呢，紅醋加薑也行；如果都沒有，那白醋就可以了。另外，再來瓶可樂，不要健怡可樂唷，那可是會致癌的。
 
微波爐也會致癌。所以她買了個Foreman牌烤爐，戴著抗SARS專用的口罩煮飯。「油煙會毀掉你的肺。」這是一個抽Capri牌香菸，開休旅車時一定要把遮陽板放下的女人說的。那就是我媽。
 
我無法與我媽同桌用餐，因為她永遠都有辦法把我逼瘋。但她絕對不敢招惹外公，因為外公是神聖而不可侵犯的。就像饒舌歌手3 Stack說的：「有什麼比酷更酷，冰更酷！」這就是我外公，一個六尺高，長臉垂眼，以肯德基的雞尾酒、水煮花生和香菸維生的中國男子。現在回想起來，外公為胰臟癌創造了一個絕佳的食譜。當時他已經抗癌好一陣子了，但我們每個人都避而不談。那天，我們就是吃小籠包。
 
「是肉的問題。薑沒放夠嗎？沒有香味。」
「那，薑在這。手藝差了點而已。誰管它呢，就吃吧。其他的菜要上桌了。」
 
香味是一道佳餚的精髓所在，當一道菜餚的用料和調味都均衡時，代表這道菜品質的香味就會自然散發出來。當你一口吃下充滿香味的食物時，那股香氣會口中縈繞，讓你想要一嚐再嚐；正當你以為已經掌握這股香味時，它卻又消失無蹤。關鍵就在於時間。小籠包、情境喜劇、一夜情都一樣，好的東西會讓你意猶未盡、欲罷不能。
 
完美的小籠包有十八摺。台北的鼎泰豐餐廳在八０年代中期發現了這個秘訣。就像美國有潮牌服飾Pyrex Visions，台灣則有小籠包。我的爺爺奶奶就住在永康街，鼎泰豐發跡的那條街，直至今日，它仍是全台北最有名的餐廳，是這個以美食聞名於世的小島頂戴皇冠上的珠寶。鼎泰豐以賣油起家。油行的生意在八０年代早期走下坡，他們跟所有企圖谷底翻身的台灣外省人一樣，翻出家傳食譜，放手一搏。鼎泰豐就像台北的Genco牌橄欖油，無人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