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時值隆冬，才下過一場大雪。
 
錦朝坐在臨窗大炕上，透過窗櫺，神情木然地看著院內的青石小徑，小徑兩側的梅樹恣意伸展枝椏，紅透滿園。遠處的青磚碧瓦皆落了白雪，陽光照在雪地上，濕冷的氣息穿進屋子裡，十分冷清。
 
錦朝身上的衣裳還是前些年的舊樣式，許是洗的次數多了，就連上面繡的海棠花都褪色不少，她將頭倚在窗邊，橘色的太陽光灑在她的臉頰上，彷彿帶了一層淡淡光暈，只是她兩頰消瘦，眼窩也有些下陷，明顯精神不濟。
 
當年適安顧家的嫡女，容色名動適安，只是如今重病纏身，年歲漸長，再加上長期抑鬱寡歡，已經看不到昔日風采了。
 
拾葉端著盆熱水走進來，就看到錦朝一直看著窗外。她走過去屈了一下身，低聲道：「夫人可別累著了，您身體弱，得好好養著，奴婢替您關了這窗戶吧？」
 
「夫人？」拾葉見她沒有出聲，又遲疑著問了一句，她也抬頭看窗。

窗外是一株臘梅，葉子落了，淡青泛黃的骨朵綴滿了枝頭，開得還不多。更遠一些就是柳樹、榕樹，才下過雪，什麼看上去都是白的，總歸沒什麼好看，三夫人卻看得這麼認真。
 
錦朝失望地看著窗外，春天還沒有來，恐怕她是等不到了。
 
拾葉心中有所感，鼻頭一酸。「夫人可是在盼望七少爺……千萬莫想了，七少爺他陪著十三少爺在前廳待客呢。」
 
錦朝垂下眼簾，輕聲說：「我名義上是他的母親，這話休得再提……而且，我也沒有等他。」
 
拾葉說話向來不知輕重，不如宛素細緻，但是待她卻很忠心，不然在她剛剛被奪了權的時候她就離開了。
 
拾葉低下頭，有些哽咽。「是，夫人。」她幫錦朝擦完了身，端著銅盆出去了。
 
門簾放下來，屋裡檀香深重。
 
錦朝原來最喜歡香了，當然不是禮佛的檀香，而是各種花露香味。少女明媚，暗香襲人，她自然覺得那人會喜歡她，癡想了這麼多年，鬱鬱不得終，如今又是重病纏身……
 
原來這麼多年她都沒忘過……
 
錦朝幾不可聞地輕嘆一口，抬頭望著陽光，突然想起多年前，她第一次看見陳玄青的情景。
 
那還是在她大舅的書房中，她偶然看到有陌生男子在書房裡，又驚又疑。他靜靜地坐在圈椅上，穿了一件竹葉紋的長袍，挺拔端秀，手裡握著書卷淡淡地說：「顧家小姐若覺得在下是登徒子，儘管喊出聲去。」顧錦朝當時又羞又惱，竟然咬了他的手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