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    ◎林雨承

那天上午發生了兩件事。不大不小的事。

發現第一件事是在上午十一點。五坪大的窄小套房，長年積聚一股男人的悶臭，他甫睜眼便嗅到這股異味。有時他猜測，某種毛茸茸、肥大的山林野獸一定棲伏在這間房某個角落，而牠糾結汗垢的毛皮底下，鐵定不斷散逸屬於雄性的臭氣，經年累月把自己薰染得一身騷臭；當然他知道，那股味道或源於床腳幾乎發霉的臭襪堆，或疊滿揉皺衛生紙的圓筒型垃圾桶，但更有一種可能，就是源於他自己。他嗅了嗅腋下，嗯，真的很臭，昨晚一定沒洗澡，前天或許也沒有。

揉開了眼屎結塊的眼皮，時間已十點半，鬧鐘都不曉得響了幾百轉，還是無法挽救他遲到三個鐘頭。打卡時間是七點，大概吧，沒記錯的話，就像主管成天噘嘴叨唸的那樣。他打個呵欠，嘗試不去計算每天遲到究竟誰的責任比較大；是同事皮笑肉不笑的迎合應對，還是自己糜爛頹廢的度日模式，抑或兩者皆有。

他很胖。是站在街上會阻塞交通的那種胖，有時他認為胖子起床該有更完美的方法而非狼狽喘氣把床單弄得一團糟。當然他根本沒打算去上班，遲到三個鐘頭不如不去，他只是想起床開門，今天房間比平常更加悶熱。然後他發現了第一件怪事：門打不開。他轉了轉門把，轉不動。嘗試這樣如何：一隻手撐住牆壁，抬起腿對門板踹一腳？文風不動。怎麼搞的，強力膠黏死一樣，是惡作劇？

其實嘛，門壞掉並非甚麼大事，如果他的手機還在身上，那他大可找鎖匠或房東來開鎖。可是手機呢？他找了十來分鐘，翻遍整間小房間就是沒找到。突然他想起昨晚在酒吧喝完酒，離開時已不省人事，好像是公司那個笑起來很可愛的後輩開車送他回家。也許手機落在車上了吧。
想到取回手機麻煩的手續，他心裡就怕得發慌。他是個常常掉東西的人，雨傘、戒指、手錶、筆記本。只要能拿下來的他幾乎都掉過。幾次經驗下來，他不大喜歡穿戴飾品了，女友曾告訴他，反正你也不適合，全部都拿下來算了。戒指和耳環都是高級貨，打開垃圾桶他便扔了。唯獨手錶是母親給他的遺物，一支樣式簡潔的銀色手工錶。他沒扔，可是女友卻取走了，邊收還邊數落他：「遲早你會弄丟。」這話說得也對，手錶就當沒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