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說柔靜

——讀書筆記之二：宜事宜人 如果說《論語》和藹，是案頭常備解悶的，《莊子》浪漫，是床頭 供臥遊的，那麼，《道德經》還是用來冥想好了。尤其適宜汗水淋漓的 熱天讀——它冷冽。 噯，一會兒結合水來說吧，看看說他一句就這麼多的水偏旁。說個不太合適的話：老子的書同童話差不多，它陰、柔、弱、雌、厚，是讓人可得安眠的書。
 
柔靜‧水

老子他老人家，青銅的鐘、鼎一樣，敦實，厚樸，袖了手，清簡地立在那麼久的時光裡，彷彿只說了兩個字：柔靜。孔子也說到過安靜和溫柔。可是，聖人們無端地被很多後學給鼓搗成了令人身上發冷的權術，這樣呀那樣的，全是一派治人者的口吻了。那樣的口吻有一次就夠了，這使我以後避經典解讀如避冬天的大風——窗簾夠厚了，還要布塞住窗子縫隙，真怕那「紋紋」亂叫的風聲啊，簡直世界末日。不去賦予它什麼求職、高昇之道，並挖空心思地運用到實踐中，安靜地讀聖人的安靜說，多好。而東方古典哲學的虛幻浪漫全藏在那一片安靜溫柔裡，讀進去，你就什麼都得了——有時會勸我身邊十八九歲狂愛寫毛筆字的小朋友們，收斂好，要克制。

豈不知，收斂、克制是要有才能做的事——要多多地有才可以，你一大倉的糧草，可是人家看不見，看見的，是你自己的，手上的這一點。跟個好的魔術師似的，你得做足背後的功課，才能腕子上出彩。你空有熱情滿腹，想法又太多，浮躁得坐不住，臨個帖也是恨不得馬上用到自己的作品成品裡去參展得獎賺錢，那怎麼得了？ 因此老子的意思可引申為：不安靜，不溫柔，就不專心，不沉着；不專心，不沉着，當然談不上理想和造就。書道如是，萬道亦如是。都說水到渠成。水是怎麼流的渠才成？要柔靜地過來，順勢過去，才成，否則，吶喊著過來，強勢出擊，一地大水，恣肆橫溢，渠在哪裡？——那是江河氾濫，是海難。一面水，或渠，或湖泊，或江河，或海洋，先於天地存在之前就已 經存在，平靜溫柔，才可朗鑒萬物，照見天地的精微，明察世間的義理，思想才清晰，做事才有準星——古時瓦匠建造房屋用來「定準」的水平儀就是倒滿一盆水放在院子中央，定準了水準高度，然後把一條細長管子的一頭沒入水中，從另一頭一吸，水就充滿管中。再把盆中的水倒滿，這麼一來，管子拿到哪兒就可以定出哪兒的水準——關鍵是：那盆水，它柔靜，方做得「找平」的準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