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玉雨子《未命名##NAME##》:以我的名字呼喚我
劇透警告
她是雪那、Setsuna(せつな),也是Yuki(ゆき)和雪路。這些名字都是她,既構成了她,也束縛了她;就像在攝影課中,被線狀髮繩一圈一圈纏繞、緊緊勒住的頭髮一樣。
小學五年級的雪那,在偶然間被星探挖角後,成了一間名為「迷拉庫兒大道」的演藝經紀事務所的培訓生。但雪那的身高較其他同齡的女生來得高、長相也略嫌成熟,加上手腳僵硬、笑容不夠自然,讓她總是難以在以稚氣少女為號召的攝影活動中獲得青睞,當然也鮮少有試鏡和演出的機會。相較之下,年紀相仿的好友美砂乃因為外表甜美可愛,且肢體柔軟輕盈,在拍照時總能自由自在地擺出變化萬千的姿態,因此快速累積人氣,經常接到報酬頗豐的攝影工作。
年紀尚幼的雪那,自然萬事都得在母親的監護下行動,包括藝名「Setsuna」也是在母親與事務所簽訂合約的當下所命名,而雪那只能「呆呆地看著我的名字被決定」。無論是雪那,抑或取自名字的片假名的Setsuna,都示意著雪那只能聽憑母親強勢的指引,參加攝影課、試鏡、補習、考國中……,彷彿是個莉卡娃娃任其擺佈,幾乎喪失作為人的能動性。是以即使在學校遭受言語霸凌,即使高不成低不就的演藝工作讓雪那找不到自信,依舊只能在母親的情緒勒索下,「不明究裡地過著不被陌生人青睞的每一天」。
「Setsuna真的就是Setsuna嗎?」美砂乃曾如此詢問雪那。雖然,這不過是美砂乃向雪那確認本名的童言童語,但從後見之明來看,卻也暗示她可以擺脫名為「Setsuna/雪那」的咒,探尋人生的其他可能性。於是在閱讀可以自行填入姓名,將自己代入故事的二次創作夢小說時,雪那刻意將姓名欄位空下來,任由系統顯示預設的「##NAME##」。看著什麼都不是的「##NAME##」,和故事主角亞歷克斯一起談戀愛、一起冒險,同樣什麼都不是的雪那在後來才回想到:「或許我從來沒有希望過亞歷克斯踏上什麼樣的人生。我只是喜歡有亞歷克斯這個人存在,喜歡他跟其他人建構起關係,在一旁守望著這些過程。」
也許比起僅僅是指示自己的名字,與他人建構起關係的過程更能形塑自我,讓「我」得以存在並產生實質意義。故而即使雪那和美砂乃因故吵架,漸行漸遠,最終走向不同的人生道路,但對雪那而言,和美砂乃曾經共處的世界片段仍是那「宛如疙瘩般硬結在記憶裡」的日子中,最燦爛、最快樂的回憶。就算在後來的法規解讀下,那段回憶染上了涉及兒童性剝削的陰影,也無法且不應該玷污這份潔白純粹的友誼。雪那認為:「不管是家裡還是學校,都不是可以安心的地方,即便那是黑暗的、扭曲的結構,唯有和美砂乃在一起的時候,我能夠做我自己。」
長大後的雪那,興許是為了徹底擺脫本名與藝名同音帶來的困擾,也可能是想要找回真正的自我,而選擇將自己的本名改為「Yuki」——那個由美砂乃憑感覺所命名,並未傾注任何意義與盼望的名字。「Yuki。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指涉我的事物,往後我將被世界以這個音呼喚。同時我也老早就被如此呼喚,我醒悟到,我並非拋棄一切重生,也並非蛻變,我早已是我,」雪那如是說。
《未命名##NAME##》是兒玉雨子出版的第二本小說,故事觸及了具有一定爭議性的「少年偶像」(ジュニアアイドル)議題。不過,以作詞人出道、身處音樂偶像產業之中的兒玉雨子,卻沒有站上批判的高度強力譴責,反而透過準受害者的視角轉化成一部自我療癒的成長小說;畢竟,「有資格述說的,就只有能放掉那個世界片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