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神後,才發現自己拋下了許多聲音。...不看前方還一陣亂跑的結果,我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鏡花在上述「龍潭譚」一文中以年幼的「我」之視點描述了專心追逐蟲子而進入陌生空間的經歷,這完全可以用以敘述在『エンドブルー』中一心追逐飛鳥而在不覺間進入相異次元的青乃。「所以你現在知道了,這個世界不是只有你而已,一直以來你都只知道你自己!」,卡夫卡在《判決》一文以一個父親之口揭露了兒子在自我意識內看到的世界根本就不是真實的狀態,兒子的「驚覺」進一步點出了「意識」在不同狀態下經驗的「世界」樣態並不會相同,回到鏡花與本作來看便能發現他們在專心追逐目標時的「意識」所連結的對象是「目標」而非「世界」,由此對異界的「滲入」顯示空間具體轉換的條件正是他們意識模式的變動。「忽略大人的常識,像個孩子一樣奔跑。說不定就能追上她。」,「Girls on the RUN」一章中青乃堅持不懈的追逐著只有在她衝刺時才會出現的女孩,她在骨折康復後重拾的決意顯示了「捨棄」景觀的意識中同時帶有的「童心」面向。無論是續作還是本章,入間都持續用身高較矮以及性格表明青乃並不「成熟」,由追上女孩的「理想」構成存在根本的她則是本就帶有拒絕「成長」的特徵,於是她以跑步脫離「現實」的努力首先就可以說是兒童逃離被強加「身分」的自立願望,鏡花那個逃離姊姊去探險的「我」無疑也有著想被肯定的潛意識。「兒童存在於既有的秩序世界之外,由於他們不會說話、沒有知識,也尚未受到世事的染指......他們卻很容易被死亡之神帶走」,本田和子的研究則指出了兒童尚未身分化以及容易死亡的特質造就了他們「游離」於生死兩界的意識,兒童在此信仰中被重點突出的「未分化」意識因為不歸屬於任何一方便只能「歸往自身」,青乃在本系列的兩個世界中都能看到另一個次元的視覺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正是源於她本身那顆只向著自身渴望的「孩童之心」。 「自那以來,我便再沒有見到過白音了。雖然在這里無法分辨時間究竟流逝了多少...我也會繼續生活下去。在這被做夢之人所忘卻的,夢的海洋里。」,入間在「各奔東西,自那之後」的短篇描繪了『少女妄想中』各個世界的後續,三島這一角色的如是敘述首先就顯示了夢世界在作夢主體之外仍能運作的「自主」特質,她的人造物身分也並未構成她對另一存在的從屬。「在這個必須隨白音的心而變動的世界裡,依然有著她沒注意到的、不確定的事物。」,三島此處的敘述從根本上將這一空間與外部的關係界定為一種被界定思考範圍但構成方式自由的「不充分決定性」,從這一點出發的思考才能真正理解三島與白音這兩個角色的本質。「我們與一名狂奔的女孩擦肩而過...看來白音並沒有看見剛才的女孩。」,表徵著某人潛意識的三島在此處已然顯示了她與青乃的關聯,只有她能夠看見「奔跑者」的視覺顯然是根基於青乃那不可磨滅的異常能力。「我渴望一個像白音這樣的朋友,某人又夢見了這樣的我。」,這裡則進一步暗示出這個夢的創造者是希望青乃與自己要好的人。意識到自己身處夢境的三島不過是位於另一層夢境,這顯示入間並不會被「睡者造夢」的主體觀所欺騙,藉著澀澤對瓦萊里的解釋則可指出並不具有過去回憶作為材料的她並無法自行「凝鍊」出夢空間。而當三島發現自己對「藍色」的情感並不像白音那樣「強烈」時,製造出這個夢境的人除了深愛著青乃(小藍)的芹已不會有其他可能。 簡而言之,「不會消失的銀之手」這一章節的框架即是芹的夢境,而三島精確來說應該視為芹嘗試去控制的、映射出回憶中青乃的獨立「人格」,她與芹分別生效的影響力使得這個世界藉外部的關聯映射出了同心圓狀的時間。「往事雖已終,卻並非一切都會煙消雲散。」,芹在此想要說的正是青乃仍然沉澱在她記憶中的事實,這個空間的無時間之時間在最外層是源自芹對這段回憶的「定位」造就的停滯,但那種「無視」時間流動的純粹心情本身也精確的捕捉到了青乃的「時間」從而成為第二層環形。「原地踏步的日子,因白音而開始前進。...白音她,幾乎變成了我的全部。」,三島這樣的自述顯示出她與青乃的關聯並不僅是設定與言詞的類似,作為獨立角色的她在這一章中逐漸愛上白音的方式和青乃被那個幻象女孩引領著人生的過程如出一轍。在此,白音,也即主要以芹的思維構成的人格想作的則是讓自己的「時間」鑲嵌進三島的時間成為第三層圓,這般的三環重疊構造也正是『少女妄想中』的時間。「我想回去。...我覺得我不能待在這裡,這讓我非常焦急。」,被白音帶上火車的三島在行經海洋之時醒覺到自己不應該前往白音即將抵達的那一端,認為自己必須回到「無時間之銀庭」的三島從這個意義上也就能視為青乃向著自身「退行」的傾向之體現。自願停留在銀庭但卻又期待再次遇到那個衝刺女孩的三島則矛盾的折射出了青乃只專注於「自己」對另一人之渴望的性格,她在結尾與另一個女孩相遇的契機與有些突然的醒覺則源自於場所的「無緣」:
「就是阿......師父應該對我毫無興趣吧?我覺得那種人反而比較好溝通。」,陶藝學徒岩谷香菜在「Girls on the line」一章中向師父表明了自己在社交上的被動性格,雙方都將另一邊視為無關緊要之人後就能以「隨意」的態度生存而不需「回應」他人投向自己的情感,在香菜將這樣的應對視為「自在距離」的論述中蘊含著根本的「自欺」。「雖然形式不同,但你和我一樣情感稀薄。」,前來向以陪伴治癒自己的香菜告別的殺手新城雅在此精確的觀察到了香菜不會因為被襲胸或挑逗生氣並非是像她一樣的從生存態度上對「他人」感到淡漠,那種對以情感回應他人之刻意忽視毋寧說是源於對「關係」的畏懼。「觸碰雅的行為讓她精神亢奮,被雅碰觸的狀況則讓她內心未知的情緒翻攪沸騰。」,這樣的敘述顯示香菜絕非對他者毫無興趣,但是她那缺乏自信以及不明確的「自我」並無法從「自他關係」的維度上將這一行為引發的興奮感受把握為她對雅的「好感」。在這種自我的延長線上,她將自己不去與不喜歡自己的父母見面的原因暗示為「不讓對方不高興」最為根本的展示出將「自他關係」完全置換為「他人問題」的「欺瞞」,大江健三郎筆下提出讓醫院殺死自己的畸形兒但認為自己沒有「殺害」他的鳥所凸顯的就是這般的根本性矛盾。將一切訴諸於他人看似是「正視」了他們,但是在將行為歸屬於他人時並沒有在同樣範疇內的自己自然不會被追溯行為,以這種視點展開與他人之接觸從而就會創造出「無責任之主體」。「明明不適合卻已經殺了好幾個人,一定是因為這樣才成了不被允許的對象。」,新城雅在這段敘述中對於殺人者終將被殺的體悟則在香菜反面展現出了對於行為責任的「倫理感」,從一開始就是因為香菜不會對她有惡意才親近她的雅則是在「建立重要事物」的意義上將她視為一個「他者」來投注自己的好意,在這般距離之下迴避不了情感的香菜在被師父提醒之後終於意識到了自己對於他者好意加以「應答」的責任而第一次為了他人主動行動,她委託了殺手去確保雅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