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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動物烏托邦:跨越國界的動保前線紀實
讀者評分
5.0
|
2023/03/29
劇透警告

看到《尋找動物烏托邦:跨越國界的動保前線紀實》的書名,使我聯想起迪士尼 2016 年發行的動畫電影《動物方城市》,它的原名 Zootopia 直譯即為「動物烏托邦」,片中描繪了一個肉食動物與草食動物和平共存在同一個社會體制下的幻想世界,並致力消弭物種間的不平等與暴力。這自然是另一部將人類排除在外,並將各種非人類動物性格、行為擬人化的電影,這樣的設計,或許是創作者對於人類社會未來發展憧憬的隱喻,但我也情願將它視為作為雜食性動物的人類本身,對於和地球上其他動物的關係能夠改變的一則寓言。

進一步思考《尋找動物烏托邦》的標題,則不免覺得弔詭,一來是從「烏托邦」的詞源來看,它有兩種層面的意義:既可以將它解釋作「美好的地方」之象徵,也能說它表示著「不可能出現的理想社會」;再者,既然副標題已揭示了「動保」的主題,那麼作者從事的保護行動,即是避免動物遭受來自人類的傷害,所以如果有所謂「動物烏托邦」的存在,必然是一個不受人類干擾的環境或時空,假若動物沒有了人為的干擾,又何勞(人類)去「『尋找』動物烏托邦」呢?因此,在閱讀本書之前,便對它產生了多重假想,無法確知將進入一趟樂觀,抑或悲觀的旅程,並且隱然感受到作者或多或少懷有的單純與浪漫性格,以及一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唐吉軻德式勇往直前。

翻開本書序章,作者龍緣之博士真誠而坦率的將她在北京求學期間如何與動保產生連結的故事娓娓道來,當讀到她幾乎將自己全部時間、精力與感情投注在這場運動中的段落,你會以為這是個使她確立志向、堅定信念的勵志故事,隨後卻驚覺這趟環繞大半個地球的旅程,是以一場理想的幻滅為開端。紀實的文體竟然有著小說般的巧合/隱喻,對原本預期將遭逢漫長、理性之平鋪直敘的你,帶來了不小的震撼,反倒升起一股懸念,吸引著你一路跟著作者從北京、中國各地,到英國、法國,再輾轉到日本、芬蘭、丹麥、挪威,又前往四川,最後回到臺灣。你跟著作者一路遊歷和冒險,不論在北京「以為肝膽相照的友人,實相卻是汙泥臭水」;或「看似美好的歐洲風情畫裡,卻是將幼小動物安樂死的作法,以及所謂的人道屠宰和畜牧養殖」;乃至以為日本有禮貌、乾淨又進步,竟存在著她「去過最骯髒、汙臭的地方」;甚至印象中自然和人文景觀優美的北歐,卻有著鮮少被關注的大規模、悠久的皮草養殖傳統;再回到亞洲,重新爬梳歷史讓作者發現中國政府自 1980 年代起以竹子大量開花將造成大熊貓食物短缺為理由,陸續「搶救」118 頭大熊貓,實則無異於「捕捉」;最後環顧當今中國、臺灣許多地方以「護生」、「放生」為名義的場所和行動,恐怕根本是「害生」……。不論到哪個國度,似乎一而再、再而三地確認「烏托邦」的不可能,你發現「尋找動物烏托邦」的命名根本是個悖論。

然而,這趟不斷幻滅的旅程,即使不乏「同情疲勞」的時候,我們還是受惠於作者極大的熱情與毅力,藉由她的雙腳和雙眼,一起前往探險、尋找任何改變的可能,為大多時候只能透過個人消費選擇來消極抵抗剝削動物的我們,指引更多可以關注的方向,以及可以投入努力的潛在目標,讓更多人一同尋找、進而實現動物烏托邦,相信才是這本書深層的意義。

或許因為動保工作千頭萬緒,關於「動物權利」與「動物福利」孰輕孰重的辯論,作者直言無法二選一,在我看來乃是這本可謂動保「科普」的著作,並非以哲學思辨為目的,不如更務實地先瞭解何謂對動物最低限度的保障,建立起基礎的共識,期待增加多影響一個人以任何方式為動物盡一份心力的可能,儘管可以預見這些動物終將為人類犧牲生命,只要他們在世時能夠多感受到一些來自人類的溫暖與善意,就有其意義。他們不僅僅是生活中常見的野生貓、狗,或轉化後出現在餐盤裡的雞、豬、牛,還有被活體取膽的熊、在動物園表演的猴子、與遊客合影的鸚鵡、老虎、被密集飼養等待取其皮毛的狐狸、貉、水貂、失去自由的大熊貓……,一旦你留心,就會發現他們化身成各種可見與不可見的形式充斥在我們食、衣、住、行中。

個人額外喜歡本書的一點是,作者不時以電影、文學、攝影作品作為例證或支持其論述,使熟悉這些作品的讀者容易產生共鳴,或成為讀者日後延伸閱讀的索引,同時也提醒我們,動物保護的倡議儘管經常受到忽視,然而長久以來已是跨領域共同關注的議題,和無所不在的動物身影相同,多元主題與形式的反思其實也俯拾皆是。

我在去年底前往河神的丸子聆聽了一場以此書主題展開的對談活動,會後作者為我在書的扉頁留下贈詞:「懷有同情的想像沒有界線」,此話引述自諾貝爾得獎者作家柯慈(J.M. Coetzee)的《動物的生命》一書,意指「哲學用的語言過於强調人與動物在理性上的分別,令人難以代入動物的處境,比起冷冰冰的哲學論證,文學家更能令讀者進入動物的內心世界,並喚起大眾帶同理心的想像力(sympathetic imagination),把同理心延伸到動物身上,想像動物的生命和直視動物的苦況。」(註)我想這句話對《尋找動物烏托邦:跨越國界的動保前線紀實》一書是很貼切的註解,以作者自身專業的哲學學術背景,親身投入動保第一線的調查工作,還是無法僅僅依循哲學傳統,將人與非人動物理性的區分,而否認眼前動物受苦的事實,這種將自己的經驗代入動物處境,透過文學性的書寫顯現出的同情與不捨,不時真切的流露在字裡行間。

也許,每個人同情的能力都是與生俱來、強求不得,哲學家順應了同情的想像,是否能為多數人帶來啟發,我們不得而知,「如果屠宰場的牆是玻璃做的,每個人就會不再吃肉」究竟是否為真,我們也難以逆料,那麼,既然能肯定社會上大多數人並不知道動物遭受什麼樣的對待,現階段能做的,也就是將真實的訊息傳播出去,那麼,無論什麼原因,願意閱讀這篇文字至此的你,是否願意敞開心胸接收呢?

註:對「懷有同情的想像沒有界線」的解釋引述自 2020.3.30 香港大通報〈以動物為本位的動物倫理學—從辛格到納斯邦〉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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