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利安是隻美人魚

序

跨界的美人魚

文｜陳思宏（作家、本書譯者）
 
　　潔西卡‧洛夫（Jessica Love）的水粉彩繪本《胡利安是隻美人魚》以跨越性別扮裝的小男孩胡利安為主角，描繪奶奶與孫子之間無條件的愛，色澤鮮豔，人物造型細緻，故事充滿愛與包容。作者原本只打算印幾本贈送親友，結果出版之後大受歡迎，接連榮獲石牆圖書獎（Stonewall Book Award）以及波隆那拉加茲童書獎（The Bologna Ragazzi Award）。
 
　　《胡利安是隻美人魚》背景是一年一度的紐約康尼島美人魚大遊行（Coney Island Mermaid Parade），深膚小男孩與奶奶搭乘地鐵，遇見了打扮成美人魚的人們，瞬間跳入了想像的海洋，幻想自己也變成了美人魚，在大海中與繽紛的魚群嬉戲。回到家後，他以蕨類植物與鮮花當頭飾，擦上口紅，最後以窗簾當魚尾，把自己打扮成嬌豔的美人魚。奶奶見了，沒有任何責罵，而是帶著孫子走到街上，加入美人魚遊行。
 
　　胡利安是個氣質獨特、勇於跨界的小男孩，他自主扮裝，打破社會對於男女性別服裝的框架，塗上口紅、穿上窗簾的那一刻，就宣告了身體的越界。這是小男孩自發的身體挖掘，利用想像力與身旁的道具，就從尋常的小男孩變身為姿態美麗的人魚。童話裡的美人魚在水裡優游，卻渴望擁有一雙腳，上岸行走人間。「變形」是美人魚的願望，也是胡利安的身體意識，作者透過胡利安的自主扮裝，溫柔描繪LGBTQ社群跨界的實踐與渴望。
 
　　跨界是身體發出的呼喊，許多大人面對孩子的想像力，卻會選擇扼殺，把自己對於性別的僵化價值觀硬套在孩子身上。但此繪本裡的奶奶展現了純粹的愛，不干擾孩子的性別越界。書中最動人的段落，是奶奶撞見胡利安的嬌豔裝扮之後，她一語不發走開。胡利安無法探測奶奶的神色，開始自我懷疑，照鏡懷疑，自己是否誤觸了什麼禁忌？奶奶生氣了嗎？奶奶重新登場，遞出一串珍珠項鍊，為孩子的裝扮增色。這串珍珠，是長輩對下一代的諒解。孩子用簡單的道具就越過了許多藩籬，奶奶鼓勵孩子的創意，擁抱孩子的性別展演，把孩子身體的自主權，還給孩子。
 
　　遊行是公開的身體展演，奶奶帶著美人魚孫子加入遊行隊伍，在街頭大方展現自己的跨界創意，這是性別的寶貴課程，在人群中找到身體的自信，日後面臨可能的訕笑與惡意，孩子才有能力抵抗。
 
　　這是作者的第一本繪本，她的水粉筆觸舒暢，人物造型討喜，美人魚大遊行的場面充滿流動的韻律，書頁上有歡樂的遊行樂音，各式各樣的人在街上大方展現自己的身體，胖的、瘦的、黑膚的、白膚的、年輕的、老邁的、男的、女的、跨性別的，都一起上街，自由自在。這是一本擁抱「少數」的繪本，主角是深膚的少數族裔，又是性別的少數族群。「少數」容易被汙名、排斥、甚至霸凌。同時，這也是一本寫給所有人的繪本，大人與小孩一起閱讀，心浸在繽紛的圖畫裡，找到最溫柔最良善的自己。讀繪本，拋偏見，不干預他人的身體展演，尊重獨立個體，讓所有的美人魚，都能塗上口紅，開心在這個充滿惡意的世界裡，自在，昂首，泅泳。

推薦序一

讓你的孩子成為自己

文｜諶淑婷（自由文字工作者）
 
　　若胡利安是你的孩子，當你看到他幫自己「設計」的美人魚服裝，以及難以收拾的滿地混亂，多數父母大概很難忍住驚聲尖叫。而胡利安的奶奶，只說了一句「喔！」就走開了。那個瞬間，胡利安（你也可以想成每一個孩子）猶如身在黑暗房間，他們亢奮但也脆弱，疑懼又忍不住滿懷期望。
 
　　胡利安以為自己站在懸崖邊，即將墜下，幸好，他被一把往回拉。
 
　　Jessica Love的首部作品太令人著迷了！她的插畫風格充滿了歡騰的氣息，胡利安豐沛自由的想像力，以豐富跳動的色彩呈現。極少的文字，讓圖畫接續更流暢，地鐵車廂和公寓房間就像海洋一樣廣闊，詮釋了性別流動性、想像力和個體自由的探索樂趣。而作者選擇美人魚這種神話中的生物，當然不是偶然，這種腰部以下看不出性別的角色，已經成為跨性別者的象徵，英國協助跨性別兒童的非營利組織（Mermaids UK）即是以美人魚為名。

　　Jessica Love曾公開表示，胡利安的故事靈感來自於身邊跨性別友人的生命經驗，她藉由每年夏天紐約市康尼島的美人魚遊行為背景，嘗試在圖畫書中碰觸性別規範的界線，並靈巧的將焦點轉移到無條件的愛。當她筆下的胡力安，雙臂交叉思考：自己做錯了什麼嗎？他檢查長長的窗簾尾巴，疑惑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此時，若有任何一個人告訴他：「男孩不應該穿那樣。」他會感到傷心、極度混亂、甚至內疚。遺憾的是，現實世界裡許多孩子正一次又一次遭遇類似的打擊，成人不知不覺展現了「有條件的愛」。
 
　　孩子每天都在建立他們對世界的認知，周圍環境的影響、閱讀的書籍、親友的行為與想法，對父母來說，是教養過程中一場無可避免的競賽。我們期待孩子成為這樣的人，但社會以更大的力量把他們拉向另一方，例如孩子很快就學到一些顏色適合男孩、一些顏色適合女孩，然後變成男孩應該以某種方式行事，而女孩又應該以某種方式行事，不知不覺，孩子走入「正常是好的、不正常是壞的」這樣封閉又偏執的世界。與眾不同被認為是種壞事，是孩子剛出生帶來無盡喜悅時，我們根本無法連結到的荒謬價值觀。
 
　　但父母不能放棄，牽著孩子，我們一起走向生活中成千上萬個十字路口，我們有責任更謹慎地思考自己的行為，教你的孩子成為自己。父母最大的責任，就是理解他們的感受，培養他們的同理心，並確保他們快樂，更重要的是，讓他們相信自己值得被尊重，這不只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他人，誰都擁有喜歡任何顏色、髮型、衣服的自由。
 
　　換句話說，就是以愛和理解，跨越性別刻板印象、身體形狀理想、種族背景和家庭動態，讓每個孩子都成為自己，生活就是一場大遊行，歡迎你一起來。
 
推薦序二
 
馬尼尼為（詩人／繪本作家）
 
　　我喜歡本書從內封街景的塗鴉牆開始鋪陳，男孩胡利安在地鐵上看到裝扮成美人魚的女子們，令他目不轉睛，從而產生了一個想法並開展出人生的可能性。把美人魚視為一種跨越性別界線的自由，或象徵人可以成為什麽的自由都好。「魚」的比喻，在畫面裡得到充分的伸展，而頻頻出現的粉藍色，則展現出年輕又自由的氣氛。不論是三位美人魚身上的人魚裝、梳妝台、窗外、男孩在穿搭時想像中的海，乃至於奶奶的頭巾，每一頁都有一抹粉藍色。書中還有一頁默默閃過三位「正常」女孩在玩水的畫面，文字雖然精簡，卻與插畫交錯互補；另外有一頁看似只有男孩正想像自己化作美人魚，仔細一看，旁邊那隻大魚是由奶奶（的衣服）變的，還含了一串項鍊給他，愛意濃濃。
 
　　書中設置奶奶這角色也很貼切，男孩想當美人魚，奶奶沒有笑他、指責他。奶奶集長者智慧，又有種隔代才有的包容與愛。後蝴蝶頁特別美，男孩和奶奶都成了美人魚在水裡；作者很擅長描繪手的動作，肢體的伸展，細細的四肢，對比那些誇張的服飾。插畫中當然也不乏小細節：男孩在地鐵上看那本書，上面畫的也是美人魚，還有那位穿著蝦子裝的孩子令人會心一笑。甚至你會覺得，人生就像這場遊行吧，你可以穿上一件蝦裝，一件孔雀裝，而真實的你，可能還在隊伍中摸索；比什麽都珍貴的是，身邊有像奶奶那樣接受你、支持你的愛。在那三幅描繪遊行隊伍的畫面中，胡利安從一開始的驚艷（吃驚），到接著的膽怯，再到最後的昂首闊步，作者充分鋪陳了男孩加入隊伍的心情轉折。

　　隨著繪本來到尾聲，雖是結局也是開始。所有人都可以像男孩那樣抬頭挺胸的向前走，不論你的外表多奇特，或你的內心想法就像花枝招展的美人魚那樣，令人側目，都可以堂堂正正地走到大街上，只要你找到了隊伍，找對了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