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裂的海：金門、馬祖，從國共前線到台灣偶然的共同體

推薦序1　隱藏在日常中的獨特性和生命力／劉可強     
推薦序2　金馬日常邊界裡的多重斷裂與連結／洪伯邑 
序　斷裂的海，相連的島／何欣潔   
什麼是戰地政務   
 
第一部　自由中國的前線軍
第一章・金門、馬祖在哪裡？戰爭在哪裡？
馬祖在哪裡？       
金門在哪裡？       
中華民國（台灣、澎湖）領海基線圖        
古寧頭戰役   
大二膽戰役    
九三砲戰        
八二三砲戰地面落彈量統計        
馬祖遭砲擊    

第二章・馬祖，被戰爭凝固的島嶼
一九四九年以前，不存在的地方        
從無到有、三島合併    
我們很邊緣    
金馬撤軍論風波    
藍的和綠的    

第三章・金門，被戰爭關上的大門
如刀般鋒利、如火般燒辣    
每一個金門人，都是陣地裡的兵        
肉骨茶香氣裡的金門銀行    
金門話，就像Wi-Fi       
就這樣被固定下來        

第四章・台澎金馬邊界的形成：《中美共同防禦條約》與金馬戰地政務
一九五○年代的「外島選擇／危機」       
外島的犧牲：砲戰聲推進台美協防    
「共同防禦」時期：金馬「要塞化」       
平行時空      
 
第二部　獨立台灣的異鄉人
前言　往何處去？        
第五章・撤軍之後：賭場、高粱、小三通
離島賭場夢    
我們馬祖人只要飛機    
過得跟金門一樣好        
解密高粱酒：戰爭下的金雞母    
小三通，通往何方        

第六章・邊境上的異鄉人
返鄉、矛盾、亡國感    
中國，中華民國，中華民國台灣        
如果台灣不要我們，我們又不想當中國人        
斷裂的戰地驕傲
Kinmen、Quemoy、Jinmen    

第七章・二○二○年，當AIT重返金馬
新冷戰降臨，淡定的金馬人        
台美關係最好的時候    
「跨越台海中線」的旅行    

第八章・金門、馬祖，台灣的克里米亞？
李問的選擇：解嚴後青年的「建國」運動        
一個福建、一個福州，一個民主的地方    

終　章・金門、馬祖，以及台灣的戰爭與和平   
  
結　語・重返「貫徹以三民主義統一中國」的前線     
前線的集體記憶  
枕戈待旦……依舊？   
備戰的國民義務   
「金馬獎」：不再生死交關但仍使人胃痛 
斷裂的「國民革命軍」遺志       
為台澎金馬百姓安全福祉而戰   
依國軍而生，因裁軍而閉   
整個馬祖，他媽的就是一個超大的軍營   
莒光日   
當兵，真正認識台灣的起點
不再備戰的軍事據點   
戰爭是什麼？自由又是什麼？
 

推薦序


隱藏在日常中的獨特性和生命力（節錄）
劉可強／台灣大學建築與城鄉研究所退休教授

　　讀到《斷裂的海》一書中寫高梁酒和金門菜刀的段落時，想起不久前的一件趣事。

　　有一天，老伴從美國家裡來電，急著要我快遞一把金門菜刀去給她。她把寶貝菜刀當禮物送給好友了。少了一把好用的菜刀，對一個很在意口感、廚藝的人而言，是很痛苦的事。急忙下，我只能求救於一位年輕同事，金門人。她很快速的送了一把來，並附帶了一瓶金門國宴陳年高粱。（我喜出望外，很高興，只是身為福州人，老實說馬祖的東湧〔東引〕陳高還是我的偏好，情有獨鍾。）

　　我即時將這把用共軍砲轟金門的優質鋼彈殼精心煉製成的菜刀，送到遠在太平洋彼岸的家中。老伴有了寶刀，準備了一頓超級晚宴，包含了一道我的最愛──福州紅糟雞，湯湯水水，濃香帶甜（可惜我不在場！），再配上東湧陳高，讓老外貴賓們在一面倒的反中情緒中讚不絕口，直說太美味了。聽完老伴解說菜刀和高梁酒的源起，老外目瞪口呆，簡直無法想像。在遠超過半世紀以來的兩岸熱戰、冷戰中，居然可以在這最前線的兩個邊緣小島上，孕育出如此的創新動能，回收敵人彈殼製成菜刀、改種植高粱取代稻米，在不可能被看見的邊陲島嶼上創造奇蹟。

　　老外不用說，我們台灣本島的人們，是否能體會金門馬祖居民在五味雜陳，辛酸苦辣的掙扎中突破重圍，讓世界看到的作為？

　　《斷裂的海》這本有關金門馬祖在地居民的第一線觀察和紀錄，彌補了很多過去對邊緣離島的無知和不解。兩位作者很巧妙的由上而下、由下而上，然後再由外而內、由內向外，詮釋了金門和馬祖的認同處境，道出了兩岸國共內戰中的特殊歷史機遇，帶領讀者進入日常生活，直接去面對在地居民的心聲……

金馬日常邊界裡的多重斷裂與連結 （節錄）
洪伯邑／台灣大學地理環境資訊學系副教授

　　「台灣的邊界在哪裡？」

　　作為一個一九七四年出生在彰化、現已年屆熟成大叔的地理學家，我思索著我會如何回答這個看似單純的地理空間問題，並重新探看金門和馬祖對於不同時期的我，到底處在心中的什麼地理位置。我也在想，如果有時光機，可以讓欣潔和易安帶著這本《斷裂的海》回到過去，跟過去的我說說他們心中的金門、馬祖，他們會跟我說什麼？

　　和我年紀相仿的人，經歷過台灣從戒嚴到解嚴的轉變。如果問戒嚴時期正受教育的我：「台灣的邊界在哪裡？」我可能會有的直覺反應會是：「台灣的邊界？你說台灣省嗎？」至於金門與馬祖，國中時期地理成績很不錯的我，也應該會斬釘截鐵地回答：「那是福建省的範圍。」年輕的我不會覺得認識金門、馬祖有什麼重要，只知道那是當兵有可能會去的「反共前線」，而對當時頗為堅定相信台灣是「反共復國」復興基地的我來說，台灣地理當然也不會是重點。

　　欣潔和易安如果真能回到過去，見到當時的我，我想他們會試著讓我的視角，從那個以蔣家政權版本的「中華民國」為中心的地圖移開，重新正視台灣本島與金門馬祖之間，那看似「斷裂的海」的兩邊。

　　雖說是斷裂的海，但當時我心中「台灣省」範圍裡的「台澎」，以及「福建省」

　　範圍裡的「金馬」，儼然已經是冷戰地緣政治下「偶然的共同體」。

　　奇怪又矛盾、斷裂的共同體

　　透過這本書，欣潔與易安同時要告訴我們的是，把視角移回所謂「台澎金馬」之間斷裂的海，不能只看到地圖上空間的斷裂，我們還必須回到金馬人民日常生活的空間裡，才能理解這個偶然形成的共同體之間的差異。本書第一部「自由中國的前線軍」讓我們明白，原來一九四九年以來，金馬是用整個民間的力量、生活在支撐這個共同體，然而從民間的角度望出去，這樣的方式卻是讓「戰爭的影子，持續遊蕩在島嶼的上空。」（頁三六）。

　　此時共同體裡斷裂的另一方──台灣本島，在冷戰地緣政治下，開啟了與世界經濟貿易體系的連結。但在金馬，人民的日常生活、國家力量、市場經濟、地緣政治、邊界等，卻有別於台灣島情境。書中馬祖青年發展協會創會理事長曹雅評的一番話，將上述這些轉換為深刻的體會：「我們很邊緣……長久的歷史告訴馬祖人，我們沒資格決定自己的未來。大家確實害怕戰爭、害怕衝突，但最害怕的是，下次戰爭到來的時候台灣人會拋棄我們、把我們直接讓給中共。是一直以來都很害怕。但也有些長輩會因此生出想要『投靠對岸』的心情，在各種害怕中長出一種奇怪又矛盾的想法。」（頁二二）而這等奇怪又矛盾、同時是共同體也是斷裂的「台澎金馬」，在解嚴後又有了另一波斷裂的推力……

序

斷裂的海，相連的島（節錄）
何欣潔

　　二○一六年，為了採訪工作所需，我第一次踏上金門的土地。

　　結束採訪行程，我與金門的朋友見了面，不免俗地坐上對方的車，興高采烈地去大吃一頓在地美食。途經金門各大路口常見的圓環，我隨口抱怨了一句「欸，金門路這麼小條，幹嘛這麼多圓環？這樣觀光客找路很不方便，怎麼不直接拆掉，開起車來比較安全嘛。」此時，我那素來溫文爾雅（只是有些毒舌）的男性朋友，淡淡地回了一句：「如果這些圓環真的都拆掉，那金門說要搞的戰地觀光、戰地文化保存就都是shit，都是屎，做表面工程而已。」

　　我愣住了，不知道他的怒火從何而來。他的怒火好似是針對我的白目，又像是在對更遙遠的地方生悶氣。他與我同年，我間接知道他從大學時代就「很擔心金門的未來」，我卻不知道他的憂慮從何而來。

　　二○一九年年初，我到高雄訪友。在大家酒酣耳熱、氣氛歡快之時，一位平日明理而富有正義感、對基層教育工作貢獻良多的朋友，問起我最近在忙些什麼？我說，剛剛自金門（採訪非洲豬瘟）回來。

　　友人聞言，認真地問我：「那我問你，我是真的很好奇，金門跟馬祖的人，是不是都很想當中國人？如果他們很想當中國人，那是不是把他們還給中國比較好呢？大家都不要勉強彼此嘛。」

　　看著友人誠懇晶亮的眼神，想起我在金門聽到、看到的種種，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回答她……後來我才明白，那些讓我在金門開車時覺得困擾的道路圓環，過往都是阿兵哥站哨的地點。在戰地政務時期，實施嚴格宵禁時，居民沒有通行證、口令，便無法在夜間通過這些崗哨。無論是家中有人生病、妻子即將臨盆，都會受到士兵阻擋。拆除了它，便抹除了金門作為戰地的一段重要記憶。
當時的我，不只不了解我朋友的情緒從何而來，我也對其他金門、馬祖人曾見過的世界一無所知。
……在更後來，我才知道，在共軍的「單打雙不打」落幕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金門與馬祖還繼續實施了三十六年的「戰地政務」政策。在戰地政務期間，金馬實施嚴格的宵禁，居民不能放風箏、不能持有籃球，而且與台澎使用不同鈔票，電話與出入更受管制。

　　即便戰地政務解除，金門、馬祖也無緣與澎湖一樣，以浮潛、香蕉船等豐富的水上活動招攬觀光客。第一個原因是當年海濱仍有諸多尚未清理的地雷、水雷；其次，兩地居民長期因為軍事原因而被限制下水，生命經驗離海已經太遙遠，更遑論馬上就能帶客人進行水上活動。

　　如果用最粗魯的方式來說，一九四五年之後，金馬與台澎依然不是「同一國」的國民。有一條看不見的國界線，畫分了「我們」與「他們」，直到一九九二年戰地政務解除，台、澎、金、馬四島，才算是開始學做同一國的國民。

　　然而，學習之路並不容易。在戰地政務解除三十週年的此刻，台澎與金馬之間，雖然因為求學、交友、貿易、婚姻、兵役等等諸多機緣有認識彼此的機會，卻因為戰爭的陰影太過厚重，反而衍生出種種誤會與衝突。時至今日，仍有許多台灣人對金門與馬祖感到陌生、不理解，希望知道得更多，卻不得其門而入。

　　過去幾年來，我們有幸在多家媒體機構的支持下，進行金門與馬祖的專題報導，也有機會更認識這兩個地方。這本書，是我們想要送給這些失語時刻的心意。

　　下一次，當台澎與金馬再次相逢，或者有人誠懇地好奇「金門與馬祖人是不是都很想當中國人」的時候，希望這本《斷裂的海》，可以幫助島嶼之間的訊號相連。

　　這是我與我的前同事易安共同的想望。曾在馬祖前線當兵、掛少尉軍階退伍的他，對這一問題更加有感──在中共軍演頻繁、全世界關注台海局勢的此刻，尤其如此。

　　藉著整理五年來的採訪與書寫，我們想試著走回歷史的圓環，在不同的出口轉彎，看看是否有我們不知道的解答。

　　本書分為兩個部分，第一部分以歷史地圖形式開場，展開金門、馬祖如何由福建外海小島，成為「自由中國前線軍」的故事。

　　第二部分自一九九二年戰地政務解除開始，談談在「兩岸（嘗試）和平」的時代裡，金馬如何面對自身的戰爭記憶、摸索「戰後復健」的出路以及與台灣的疏離，記錄他們在兩岸夾縫中，常常湧起的「異鄉人」感受。

　　本書第二、三、五、六、七、八章由兩位作者在端傳媒的報導改寫，第四章部分內容則為何欣潔在歪腦的報導。我們在此鄭重感謝這兩間新聞機構，尤其是我們的前東家端傳媒，對金門、馬祖系列報導計畫的信任與經費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