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生老病死是人生必經的階段。生不可知,老病難免,死亡則是人生最後的一件大事,不容隨意輕率了事!中國人自古對死亡帶有既畏且敬的心態,而且相信人死後有各種各樣的遭遇,並且會對未亡的家人帶來或多或少的影響。瀕死者既要達成個人意願,也要顧及家人的感受,甚至要向生命中各個關係圈作出交代。因此中國人十分重視生死之交剎那的安頓,於是由此演化成殯葬的禮儀和文化。
香港自宋元以來陸續有中原氏族遷入定居,至明清而蔚為大觀,形成典型中國南方宗族社會。這些今日通稱新界原居民的氏族自開村立業即傳承原居地的中原文化,歷幾百年而不衰,至今仍然恪守不誤。經歷傳統宗族文化的長期薰陶,新界氏族格外重視四季禮節,其中尤以春秋二祭及紅白二事最為重要。新界氏族的白事帶有鮮明的農業社會性格,可謂香港殯葬文化的濫觴,亦係中國南方宗族社會殯葬文化的典型。
鴉片戰爭後香港為英國割佔,通稱「開埠」;自此香港地運大變。一般認為英治時期香港中西文化薈萃,實則華洋有別,各自精彩。在人生歷程終結的鋪排上,西方傳統與中華禮儀各施各法,涇渭分明。香港開埠早期華人住民以粵籍人士居多;彼等落地生根,人丁繁衍,奉行風習固然異於西方,與新界宗族傳統亦不盡同。粵地文化在港傳承日久,發揚光大,其殯葬禮儀因應香港城市發展而自成傳統,逐漸演成今日華人白事規範。
時代急促發展,半個世紀以來中國傳統殯葬文化經歷了由繁轉簡的過程,香港亦不例外。就在中國文化新舊交替的剎那之間,香港因緣際會,為中國延綿千年的殯葬禮儀和文化添上了名留青史的一章。
中國人安土重遷,以落葉歸根為人生圓滿結局。從19世紀中期開始,大量華工前往美洲、澳洲等地尋找生計;幾十年後這些華工陸續身故,一批又一批華工先友的棺柩和骨殖先後由水路經香港運回原籍安葬。事實上香港具備獨特的地理、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的條件肩負這項非常的任務。從這時期到二十世紀中期為止,安排海外華人原籍安葬成為了東華義莊的經常性工作。在長達大半個世紀的發展歷程中,東華義莊為數以萬計的海外先友安頓身後事,這不但是對海外華人作出的巨大的貢獻,也是人類文明史上絕無僅有的大規模遷葬計劃。
香港是現代大都會,但香港人在面對死亡的課題時仍然有所忌諱,殯葬的儀式和文化亦一直帶有相當的神秘性。周子峰博士新著綜述香港殯儀文化發展,條分縷析,填補香港社會文化史空白,造福學林,可喜可嘉!
劉智鵬
嶺南大學歷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