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閱者短序
本書的作者和譯者都是筆者認識的。作者道明.巴多祿茂(Dominique Barth?lemy)是法語系的道明會神父,舊約聖經專家,尤其在LXX(七十賢士譯本)上是世界性權威,他曾參與這一希臘古譯本的新版校對工作。廿世紀六○年代初,筆者尚在歐洲攻讀聖經學時,在德國波昂一次暑期國際聖經會議中曾見過他:一位身材高大,道貌昂然的學者。加上道明會會服,白色長袍,黑色斗篷,他更凸顯在學者?中。這位會士學者在本書的〈作者前言〉第二段中寫說:「我已經十年寒窗詳細比較第一世紀巴勒斯坦的希臘文聖經。該著作現正在荷蘭印製中。我不否認(這一工作的價值),卻不得不承認,在天主聖言如何迴響於我的命運上,那一校對工作沒有帶給我一點點新的光照」。有感於此,他寫了這部二百二十九頁(法文原文)的書:《天主與天主的肖像──聖經神學初稿》。
至於譯者劉河北教授,是我上一世紀50年代末在羅馬準備讀聖經學時就已聞其大名:國畫家Monica Liu。她在〈譯者的話〉中說道:「我閱讀此書,的確不只是閱讀,而是『經驗』。如何不渴望把我的經驗和我國弟兄姊妹分享!」一名畫家翻譯一本談天主肖像的書,可以想像其興奮之情,並將如何運用她的生花之筆。這正是〈譯者的話〉第一段所說的:「本書作者從舊約看到新約,從字裡行間,窺見一張屬於天地之主的臉,到書尾而鬚眉歷歷,幾乎像保祿所說:『面對面會見祂』(格前十三12,不是九13,譯者筆誤)。
前段最後一句話所指出的「譯者筆誤」在其他地方還有不少。這為藝術家來說毫不足怪。可貴的是劉教授很謙虛地讓我審閱她的譯文。讀聖經的人習慣一字一句、一章一節地讀,總想把遇到的問題弄個水落石出,雖然有時只能望洋興嘆。這多少反映了這次審閱的經驗。先是擱置了很久未動(接到審稿時有個附註說並不迫切)。開始動工後,難以快馬加鞭,因為不少地方須法文中文對照,多次還得參閱中法文聖經,和附註的有無或正確與否。這些都是耗時耗力的。不過心裡總想,這樣一部好書值得花上這些心力。何況譯者的那股熱情一直在鼓勵著我。等到一年多以後送回審稿時,國畫家的謝函讓我大受感動。去年年底(二○○五年十二月廿九日)她寫道:「前天陸神父將您的大信封交給我,真是喜不自禁。昨天整天祈求天主降福房神父(直到今天早上的彌撒)。然後才打開信封。的確,除了感激之外,我也向您學習了做事一絲不苟的風範。我並趕畫插圖,寄到光啟文化」。這些插圖相信將是本書中文版的一個特色,讓我們拭目以待。
房志榮 謹誌於輔大神學院
二○○六年五月六日
譯者的話
大約二○○三年八月,我讀完光啟文化事業從台北寄來的法文聖經學名著《天主與天主的肖像》。覺得很願意為他們從事翻譯;不但願意,甚且有「捨我其誰」的感覺。本書作者從舊約看到新約,從字裡行間,窺見一張屬於天地之主的臉,到書尾而鬚眉歷歷,幾乎像保祿所說:「面對面會見祂」(格前九13)!我閱讀此書,的確不只是閱讀,而是「經驗」,如何不渴望把我的經驗和我國弟兄姊妹分享!
關於翻譯工作,我必須闡明幾點:
一、天主的名字,作者用雅赫福(Yahvo)而不用常見的「雅威」(Yahveh)。他在第二章註20說明自己的立場,譯者覺得應尊重作者的意見。
二、此書所依據的是法文《耶路撒冷聖經》(簡稱法耶),中文聖經的來源是完全獨立的,和法耶不同。而法耶的名字更接近希伯來原文。用語多形象化,且對聯式的詞句甚多。譯者決定在中文聖經不能妥當表達著者原意的地方,從法耶直譯。
三、也有很多地方,作者為「達致一定的氣氛」,用活潑的文字,並不抄錄法耶。譯者也自原著直譯。
四、很多註解,作者要讀者參看法耶註解。為讀者之便,我把法耶註解全翻譯出來。
五、若法耶註解和中文聖經相似,則譯者請大家看中文聖經註解。
六、在註解中有數度引用IAT,是P. de Vaux O.P.著Les Institutions de l'Ancien Testament, Paris 1960,譯者無法取得原文,也無此必要。
所以這個翻譯工作也包括孜孜不倦的對照、考據,甚至創意,敬請行家們指教,喜愛聖經的「平凡」讀者們愛護。
在希伯來文、拉丁、希臘文和較隱晦的解經上,譯者懇切向我在美國的副本堂和聖經學者,老師Fr. William Welsh致謝。他的指教,使這個工作得以完成。
特別謝謝房志榮神父在百忙中為譯稿一字一句的改正、修飾,使這本書清除了神學和文字上的缺陷,得以面對讀者,從脫稿到今天(二○○六年二月)已經三年了,房神父的指點,一筆一墨把生命付給了這本書。
劉河北謹識
作者前言
若班門弄斧只是由於雅好此道,則本書是好此道者的作品。若好此道者朝著他的所好直奔,顧不得處處小心腳踏實地,一步踩空就由下一步來補救,則本書也是這樣的作品。雖只管說敬請指教,筆者心中仍難免不安。怕的是一篇一篇寫來,太輕易置我所明知的文字批評或文學類型於腦後,我列舉法典的一些條文時,把天主派的規律和申命紀的法則互相混淆,毫不在乎。不先經過一番學者的引證,我把梅瑟法的特徵和雅威典或偶象司祭派的相提並論。《出谷紀》,《厄則克耳》和《默示錄》也未經介紹更像老友似的把手話家常。我很怕那些展讀這些篇章的人見到我把聖經的作者混為一個人,會感到很不舒服。我知道,一件作品要想被稱為嚴謹的──毫不開玩笑的──就絕對不能出自這種退化的偏見。如此說來,此書不算是嚴謹的作品。
若我願意此書出版,是因為我終於相信那一大?嚴謹的批評家們難免把聖經真正嚴肅的一面隱蔽起來:它是天主講給祂今日子民的聖言,就是講給你、講給我的聖言。就在我動筆寫下面的十章之前,我已經十年寒窗詳細比較第一世紀巴勒斯坦的希臘文聖經。該著作現正在荷蘭印製中。我不否認,卻不得不承認,在天主聖言如何迴響於我的命運上,那一校對工作沒有帶給我一點點新的光照。我們可以考據一幅圖畫曾加塗多少層透明漆,曾經多少次清洗,討論因此在色彩明暗上造成多少調和與對比的變化。我們可以針對玖箜達(譯註:Joconda,達文西畫,俗名蒙娜.麗莎)臉上裂紋的發展來寫一篇歷史,索求那條把蒙娜麗莎右眼內角和她右鼻翼連起來的裂痕,以及稍靠右,較彎曲的另一條線痕是什麼年代出現的。這是很要緊的,因為這兩條細線使得從鼻子到臉頰的過渡無法看清,因二者的光線相同,高低卻不一樣。聖經是天主的聖言,人們用很多的時間與精力來研究它文字上的滄海桑田是很正常的。但如此得來的精細圖表和我們所心領的「聖訓」並無直接相關。
另舉一例,今日我們稱之為「撒莫特拉斯的勝利女神像」的古怪東西(Victoire
de Samothrace),它的意義並不局限於其右翼與左胸所受的摧折與修復的歷史。撒莫特拉斯的勝利女神像,經過了摧折與半修復,為我們比為公元前二世紀那些在加彼勒斯神廟(Sanctuaire de Cabires)瞻望她嶄新的光采的人們,無疑地更是「存在」──無論如何,是很不一樣的存在。一九五○年她右手掌的發現以及今日在維也納博物館的指頭片段不會進一步照亮我們對「勝利女神」的意義觀。為我們,那沒有頭的胸部挺而面對未來,沒有手臂的雙翅勇毅的舒展,給予她真正的意義。若當年雕刻家塑製一尊無頭無臂的像,會使我們面對工匠令人咬牙切齒的超現實主義大為震撼。但它的破落把妨害它真正意義的東西無痛地切除了,使得永存不朽的西方不致遭單一一代的希臘文化所杜塞,為發覺她的飛翔,想必投目於其左翼之上,但唯有右翼的大幅整修使得左翼有騰空萬里的氣勢,而無失去平衡的傾向。
當安提約基雅,羅馬,亞歷山大里亞的教會於創立之始所繼承的聖經也是一個獨一無二、歷經滄海桑田的遺產。有些書本丟失了,有些經過了深度的纂改。世代交替,眾音混淆。但為我們,天主的聖言就在這樣的形式之下。聖神就要把這種情況的聖經交給我們。批評式的研究可以幫助我們了解它在哪一階段完成這個情況,其目的卻不是以較為原始的形式來取代它。我們必須承認將近一世紀末時聖經所達到的形式便是它成熟的形式,已經具有聖神所願意的內在協調,聖神的靈感帶領它進入這一成熟的境界,它必須成為永恆新盟的神聖子民的書庫。適合於聖經的閱讀方式應是「Lectio divina」,意即把它當做一本由唯一的作家所寫的著作來閱讀,這作家就是天主。
要嘗試「聖經神學」必須記住兩項要求:
一、不可把一本書甚至一個盟約(舊約或新約)與全部聖經隔離,它好似五幕的劇本,環環相銜(譯註:原文為五幕悲劇,因希臘的劇本全叫做「悲劇」,共有五幕)。
二、把目光集中於天主的自白。忽略第一要求等於輕視形容詞(天主的);忽略第二要求是輕視主詞(自白)。
我不打算矛盾到說應該不管聖經文本的史前文學史。但無論如何不應該迷失於游離不定的批評中。聖經神學家只要知道應該著眼於勝利女神的哪一隻翅膀就夠了;我不認為他為此大寫論文有什麼用。人們所牢記不忘的批評家,只是那能把相關的文字遠近排列,一目了然,必要時,能把比較有建議性的要點提供出來給全面的人。反之,有時候,「要點」成分並無意被提出,卻好像以望遠鏡掃瞄各方,凸顯出天主聖言的基本一貫性。批評全靠詳細分析的準確性來接近定論,聖經神學卻依靠某些對整體的大觀點的整合能力,把表面互相反對的理念,或一番進展在表面上互異的階段整合起來。為區別批評家和神學家觀點的不同,讓我們取一個新的比喻。報紙上用來做插圖的照片是無數黑點白點組成的。點子很大或誇張的黑暗,照片便看不清。批評家就是準確的量算某一區域黑點的數目以分析照片清晰度的人。而神學家則把照片拿得遠遠的,在清亮的照明下,瞇起眼睛來希望欣賞畫面的顯現。假若畫面有全球性的意義,則第二種方法是唯一的好方法。同樣的,適合於聖經的讀法要看一件事實,即它所組合的整體有或沒有全球性的意義。若它沒有全球性的意義,則批評家的分析是唯一適合於協調以陰暗為主的無數大小各異、令人困惑的點點的方法。若聖經的經緯有一個全球性的意義,那麼就必須一改分析式的審查而採取全面的觀看,這要求人退後幾步,叫眼球的肌肉調整瞳仁的大小。若以銳利的眼光注視某一細部,只是為了控制這決定性的一點,用以支持廣泛的整體所建議的一種解釋,使之可信而已。所以神學家為支持自己對整體的見解而舉出的文字正是以不相等的文學翻譯體裁見長,其不相等的好處,是能按照要一眼放開便可看出大體的色調,或從精細圖表點出一個特點的細節而予取予捨。
但一般說來,基督宗教的聖經大約一千五百頁,要想舉出相當綜合性的整體觀很是不易。為達到此目的,必須開始不倦不休地周遊整本聖經,好使全部聖經在記憶中成為一幅大片潑墨又光暗分明的圖畫。當你鑽研一段特別的文字時,心靈中要保存所有大片潑墨間的均衡,好使一個特殊的直覺能在某某數百頁以外的某某另一章節找到迴響。在一個字句上的分析工作,依據一項比同,可以幫助我們確定某一論點,但不能取代這份藕斷絲連的對話。今天我聽到了某一聲音,幾個月前我聽過另一聲音,那句話在好幾本書之外,我沒有聽懂,因為它的意義在於響應今天我所聽聞的語調。這就是筆者所謂之藕斷絲連的對話。若今天我讀的句子──而我讀過好多次,又以為很懂得的──最後對我真的發言了,即是因為幾個月前我曾經被某另一節文字打動心弦,卻沒有懂。今天我發現了它們之間有著我始所未料的對話。
不倦不休地周遊聖經還不是請它發言的足夠條件,再次用模糊不清的照片製版來作個比喻。若我已知道它代表的事實是什麼,便較易發覺圖畫的意義何在。有時候,甚至可以說我們只能發覺有能力認出來的東西。一張很熟識的面孔,即使照片印得糟透了,我還是認得出來,因為這副眉目早已印在我心中。若複印的對象已經住在我的記憶之中,則淺淺的陰影,微微的反光都具有意義。但我心毫不在意的事實則不能成為記憶的忠實家主。要認出一個聲音,先前聽過是不夠的……至少這語調曾向你面對面的說過話,而鄉音了了,誰若從未在他的生命中了然天主聖言的鄉音便不能在聖經中認出祂的話來,若一條音波不先是我心款款深情的住客,我永遠不能把自己放置在同一條音波上。
一旦這些原則都點明了,我還是不能大言不慚地說我已把它們都用在這著作上。一邊寫著,它們一邊逐漸地加給我。把最後的句點點上以後,我才確定了它們。動筆之前我並沒有先決的計畫,完工之後發現了它的秩序井然。首先我以含蓄的方式把聖經,特別是舊約聖經展示給基督信徒們。繼之第一、二章好似束裝上道,好似初窺聖經特有的啟示與補贖問題的堂奧。接下來的八章,實在說,並不敘述天主具有上述特點的工程的八個階段。更好說,它們是對聖經的八個觀點,好似用分色法從多彩的全圖濾出某某一種單色。彩印圖畫是用很多各具全圖一部的單色版層層加印而成的。我覺得一套平衡的聖經神學必須把聖經論點全部的很多觀點取出來,層層加印在讀者的心神中,才能實現。然而,在每一觀點中,形象的某一部分卻凸顯分明,因為這片濾網特選出此色,而使之獨放光采。我也發現我是按照時代的先後把這些觀點介紹給讀者的,每一個時代有一事實賦給它特出的價值。這樣,在第三章內,是梅瑟的登場最為顯著,而第四章的結構是以十誡為骨架。第五章以金牛為中心。在第六章中達味的性格丕顯,第七章則話說歐瑟亞。耶肋米亞的信息是第八章的方向,第九章的中心展開聖血的光華,在第十章內我們傾聽護衛者聖神的聲音。
我們知道複製正確彩色是多麼困難。此處困難度更為增加,因為天主聖言的色盤並不匯成白光。天主真光是完全的寂靜,由哪些色彩組成,很難分辨,予以命名。單單指向一個目標,為能把聖經所發射出來的,它七彩盤上某一波長的光芒的精華收集在一張公平無私的底片上也是不夠的。太強的色彩會壓倒其他的顏色。缺席的色彩因對比色過強而使人更感覺它的缺欠。這樣印出來的樣本一定是不正確的。我出版此書最大的期望是請教讀者,指出哪一個彩色壓倒別的顏色,哪一個彩色太淡太不突出。我不打算糊裡糊塗作色盲。
再說明此書的文字已在一九六一年十一月到一九六三年四月的《神修生活》(Vie Spirituelle)期刊出版,內容和本書幾乎完全相同,共分十次。前八章是本人在一九六○│六一年在菲利堡大學講堂(L'Aula de I'Universite+' de Fribourg)所授宗教學前十章講義的修正與潤澤。在這本書中加添了一些生字註解和補助聖經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