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者序
充滿驚異的台灣之旅
為了暸解本島居民,必麒麟學習漢語,研讀四書五經;
為了打入常民生活,他與各階層人物往來;
為了認識平埔族人,他不惜任何代價,前往各處拜訪。
一九九二年初夏,我第一次閱讀《Pioneering in Formosa》其中的一章──必麒麟在嘉義城的奇遇,被他幽默的筆觸逗笑得不可遏止,進而對書中所描繪古老台灣的風土人物感到濃厚的興趣,乃決定自不量力地負起翻譯的工作,希望能夠透過這位外國探險家在台的親身經歷,讓更多的台灣人暸解早年先民們的生活史。只是工作尚未完成,便赴英攻讀人類學,翻譯工作整整中斷了一年,直到一九九三年夏才譯完全書。
二十二歲的英格蘭水手必麒麟,在緬甸、暹邏、中國和馬來群島航行了六、七年後,深深為東方的神秘與不可探究著迷,便決定在遠東大展鴻圖。必麒麟有著商人的機巧和冒險家勇於犯難的性格,一八六二年得到的中國海關檢查員職位,成為他日後晉升打狗海關官員、安平海關負責人及英國行天利行(Messrs. James & Neil McPhail)和怡記洋行(Messrs. Elles & Co.)台灣府分店店長的踏腳石。必麒麟在台灣有七年之久,從一八六四年到一八七○年,所旅行的範圍之廣、見識的人之多,恐非一般旅行家所能比擬。
除卻資本家和殖民者的野心與眼光不談,必麒麟實有多處優點值得大家學習:為暸解本島居民,必麒麟學習漢語,研讀四書五經;為打入常民生活,也學了福佬話,並與各階層人物往來;為了認識平埔族人,一再麻煩道明會神父代為安排,不惜任何代價,前往各處拜訪平埔族;為了一探「山地原住民長著尾巴」的究竟,跋山涉水,到達玉山附近、恆春海濱,終於親眼見到布農族、魯凱族、南鄒族、斯卡羅族和排灣族,與他們把酒言歡。比起終日伏案書房、倚靠書籍研究的學者,必麒麟親身行千萬里路,應叫那些學者汗顏!
因樟腦事件和健康因素,必麒麟被迫離開他心愛的台灣,一生卻對這座海島念念不忘,即使在離台二十八年後,憑著仍是鮮活的記憶,將在台灣的所見所聞,寫成這本《PIONEERING IN FORMOSA, Recollections of Adventures among Mandarins, Wreckers, & Head-hunting Savages》。為了譯名的簡略與通順,也希望引導更多的讀者進入這本書的世界,我曾經將書名改成《發現老台灣》。現在得到機會重新出版,我趁機加強校訂、考證的部分,並在每一章內加上一些關鍵人物或地點的介紹,藉此做今昔之別,或深入一點的解說,因而書名也改為《歷險福爾摩沙》,以與早先的譯本做為區分,也使譯書名與原書名和內容更為貼近。此外,各章的標題也並非依照原文直譯,而是參考該章節描寫的內容,重新訂定一個簡單易懂的章名,每章內的小標題,也是新添加的,這所有的自作主張,希望還不致離題太遠。至於書中關於原住民的稱呼,我照原文直譯為「野蠻人」,是希望能突顯當時外國人和漢人對原住民的基本看法和態度,絕對沒有絲毫不尊敬之意,還希望原住民朋友們多包涵。
這本譯書原本是採用一九七二年成文出版社翻印,一八九八年由倫敦Hurst and Blackett出版社出版的版本,而這次校訂則採用一九九三年南天書局所出版較清晰的版本。原書的附錄部分,是必麒麟在一八八三至一八八四年間於英國各報章雜誌上探討英國在遠東的利益問題,和本文並沒有直接的關係,故省略不譯。
最後,感謝楊南郡先生,在本書邊譯邊發表期間,毫不吝惜地指出一些譯名的錯誤或不清楚之處,使得書中的地名、族名有了更清晰的面貌。另外也要特別謝謝旅法攻讀人類學的李國銘,巨細靡遺地指正許多誤植或漏譯的地方,使這本譯書的錯誤減低不少。還要謝謝劉還月先生的督促,以及精采的導讀,讓這本書更具可讀性。圖片方面,由於原版圖片甚為模糊,除了儘可能地予以使用外,更商請收藏文史資料甚豐的台灣常民文化田野工作室參考文章的內容,重新配圖,希望有助於朋友們更深入書中的世界,若有不妥之處,責任應當由譯者承擔,特此說明。最後,要謝謝父親陳玉榮老師為我謄稿和校訂。
譯者限於才智,一些人名、地名和族名多有疏漏,尚請大家不吝指正。
陳逸君
原序
我開始撰寫這本書時,遠東地區陸續發生了一連串遽變。
清廷的潰敗,使台灣因〈馬關條約(the Treaty of Shimonoseki)〉的關係,讓日本人在離去三百年後,再次占領這座島嶼。
毫無疑問地,這一次政權的轉變,最終將使日本人、台灣的居民,甚至其他文明世界獲益良多,不過,迄今占領者尚未能有重大的成果。
熟悉內情者,對這件事的發展並不會太感意外。滿清政府雖治理台灣的部分區域,也僅是為了官員私利著眼。事實上,在過去的幾個世代裡,很多清廷轄下的地區都是處於無政府狀態。
儘管台灣居民在清國暴政的壓迫下,民不聊生,但他們絕不會順從外來政權──即使是公正的好政府,更何況這些新統治者是他們向來所鄙視的「倭奴」。
北京當局對此次割讓台灣頗感屈辱,一定會在台灣平原區的兩、三百萬漢人裡,從事顛覆的陰謀活動。而世居丘陵地帶的客家人,向來不對政府當局屈服,這時更樂於以「愛國」精神和效忠「天子」的口實,積極地進行反抗工作。日方將發現,半開化和山地原住民比較容易管理,而那些所謂的文明民族──漢人,事實上最頑固不化,他們常成為治理上的阻力。
大英帝國本可以不陷入危機之中。從一八六○年起,她曾有幾次併吞台灣的機會,卻因不可原宥的遲疑,錯失這一座肥沃的島嶼,以及澎湖群島可提供給其艦隊的極佳戰略位置。
逝者已矣,後悔也無濟於事,重要的是如何對目前中國的局勢提高警覺。英國人民在中國、遠東地區,有著巨大的利害關係,而且,今日大英帝國正遭遇到法、俄兩國的強力敵對,以及德國的忌妒,已不復一八六○年代那般,對北京當局擁有近乎獨占的影響力。
每天的報章雜誌上都刊登了消息,說明當我們為人民的重大利益而從事帝國擴展的活動時,卻受到法、俄兩國百般阻撓。滿清政府早已病入膏肓,遭列強瓜分是遲早的事情。除非英國分配到應得的領土,否則,不僅會喪失那些大英聯合王國人民賴以生存的市場,且將危害香港、海峽殖民地,以及在緬甸和馬來半島屬地的安全。在這些地區,漢人是人口的主幹,同時也是財源和繁榮的主因。據保守估計,在海峽殖民地、馬來群島和香港的漢人,約有七十五萬成年人,其中大部分的眷屬仍留在中國,這些人可說是處於統治中國的列強的掌握之中。如果英國未能善盡職責,容許法、俄兩國在北京取得最重要的地位,那麼一旦發生戰爭,英國各殖民地的漢人不是為甜言蜜語所迷惑,就是擔心家中眷屬受到懲罰,因而受人操縱,起兵叛亂,使我們疲於奔命,一方面忙於平定內亂,同時更要防禦外來者攻擊各補給站和極寶貴的殖民地區。
基於這些意見,我急切地想出版這本書,目的在使國人關切遠東的情勢,特別是在這危急的關鍵時刻。我的一生,大部分時間是在漢人社會中度過的,我不僅通曉他們的幾種語言,也熟悉其風俗習慣和思想模式。多年來被視為中國政府與歐洲關係代言人的羅勃.赫德爵士 (Sir Robert Hart),可證明我這些特殊的經歷。
雖然現任海關總稅務司對滿清政府極為忠誠,對於清廷免於崩解厥功甚偉,但我可以大膽地指稱,羅勃.赫德爵士維持英國威望的功績,超過任何一位駐北京的大使。然而,由於羅勃.赫德爵士日益老邁,再加上法、俄兩國的猜忌,羅勃.赫德爵士的任期想必無法持久,屆時情勢必定岌岌可危了。
如果現在錯過可維護英國在中國有利地位的機會,日後將難再有更好的契機。英國的外交官,從來沒有應付中國政治家的策略和計謀。一旦赫德爵士退休後,除了總理衙門那些詭計多端的官員外,還有法、俄兩國的公使會把他們當做傀儡一般操縱,以破壞英國在清廷十八個資源豐富的省份進行的商業利益,屆時,除了藉砲艦的威力外,我們將一籌莫展。
時機一去不復返,我們現在必須改弦易轍,不要再派那些宣稱「絕不容許二千九百萬人民的利益,超過三萬萬人民之利益」的官吏,而選拔能力強、有愛國心的人員駐守北京,並且,派遣一支強大的海軍做為後盾,一旦在外交上失利,便可用武力來維護我們在遠東的勢力。優越勢力是我們應得的,以報償我們費盡千辛萬苦,替全世界打開中國的門戶。
關於條約的權益,以及仍在北京政府控制下的各地巨大的利益(那些利益對於英國工人階級是極為重要的),全然仰賴我們自己的意願和能力來維持。至於英國在俄、德、法的勢力圈內的商業發展,則會受到這些國家意志的影響。
我認為,由於杜威上將(Admiral Dewey)在菲律賓的成功,上天正提供我們一個大好的機會,如果能與美、日兩國就遠東問題達成友好協議,或許比挽回我們在中國失去的威望和商業影響更為重要。
對於熟悉中國情況的老手來說,看見我們的英國同胞漠視這些重大問題,真是備感遺憾。英國人不能推說自己不知情,事實上,過去十年裡,不乏經驗最豐富的旅行家和才學洋溢的批評家提出建言,如柯勒門先生(Colquhoun)、米奇先生(Michie)、道格拉斯先生(Douglas)、挪曼先生(Norman)、《泰晤士報》(Times)通訊記者奇羅先生(Chirol)等,他們撰寫書籍、文章和提出警告,揭櫫遠東真實情形,並分析一旦疏於確保自己正當的權益,將招致的各種危險。
我也竭盡個人棉薄之力完成此書,並在書後的附錄裡,重印我過去幾年間所提出的種種警告與預言,希望這一切心血不致白費。
最後,我非常感謝我的合作者馬克.沙樂先生(Mark Sale)鼎力協助,使這本書得以美好的面目,呈現在親愛的讀者之前。
W. A. Pickering
May 12, 18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