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焦雄屏
讀這本書,挺過癮
我在UCLA讀書時,已聽聞霍華.蘇伯教授的大名。他教編劇特別有名,桃李滿天下。諸如美國現在以編劇導演著名的後起之秀亞歷山大.佩恩(Alexander Payne)就以《心的方向》(About Schmidt)、《尋找新方向》(Sideways)幾度問鼎奧斯卡,他的編劇手法,一看就知道是蘇伯調教的結果。
可惜我在UCLA讀的是博士班,課排得滿滿的,對於蘇伯編劇的課始終緣慳一面。沒想到,竟然在二十多年後得以看到《電影的魔力》一書的出版,真是個意外的驚喜。蘇伯言簡意賅地以英文字按字母排列,解讀辭意,帶給我們一個接一個雋永的概念。無論是電影初入門者,或是想在編導創作領域鑽研的專業人士,都可以在這本書裡習得有用的知識。
說實話,如果不是我後來改走創作之路,在編劇、監製領域走了一圈,做了近二十部電影後,可能會嫌此書對電影的分析太基礎,或不夠學理化。每日沉浸在拍片、編劇、企劃當中的人,就特別能領會、欣賞蘇伯教授的經驗之談。許多創作上的問題,常被他一語道破或迎刃而解。
尤其他開宗明義,將電影的「令人難忘」本質,與賣座前幾名的統計佐證放在一起討論,就凸顯了觀眾在電影創作/閱讀中扮演的角色,也使得書中的論述前後一貫,道理清晰。對台灣及中國長期被「商業/藝術」這種二元對立的糊塗說法,帶來撥雲見日之效。
蘇伯的論理,常常追溯至一些故事及戲劇的上古源流。希臘神話和字根,往往是說故事方法和譬喻的來源,蘇伯娓娓細數這些來源,再舉實際的電影例子為證,輕輕鬆鬆點到為止,確能把西方遠自亞里斯多德的《詩學》和三幕劇原理,以及希臘神話建立的敘事原型,與好萊塢密切掛起鉤來。
我覺得讀這本書挺過癮,好像一邊聆聽蘇伯對編劇、導演劇作概念的整理,一邊複習了好萊塢影史上那些膾炙人口電影的結構、片段神采、精湛表演、經典角色,和流行至今的順口台詞。那些影片宛如幻燈片跑馬燈一般,隨他的討論在記憶腦海中瞬間閃過,也翻騰起當年看這些電影的激動、憂傷和快樂。
蘇伯也特別一再提醒我們人生與戲劇之間的關係。人生與戲劇可以映照,卻不盡相同,法則更往往背道而馳。這些討論讓寫實主義、紀錄片,與電影反映現實等問題豁然開朗,也對那些一開始就走錯方向的創作者當頭棒喝。醒醒吧!他說,再那麼創作下去,就在停車場放給自己看吧!
翻譯此書的游宜樺譯筆極佳,有些名詞如將Samuel Taylor Coolidge的Suspension of Disbelieve譯為「姑且相信」,或將make a scene譯為「出洋相」,都令人莞爾。
我很願意將這本書,推薦給所有愛好電影或想參與電影工作的讀者,這是一本充滿經驗談、深入淺出的手冊。它可以做為編劇新手的案頭書,遇到瓶頸拿來翻閱,點醒自己被窒的難關。作為一般影迷,它和你閱讀經驗的交融,將帶給你欣賞電影時,錦上添花的樂趣。
本文作者為北藝大電影創作研究所所長、知名電影監製
推薦序.李達翰
不只教你拍電影,也教你看電影
本書出現,我如獲至寶。
拿著稿子,在一次北高往返的出差途中,我一口氣讀完本書,從此我對電影的眼界被大幅打開,不只因為我是相關從業人員,還包括喜愛電影的觀眾身分。作者在書中呈現的,除了頂尖電影研究者畢生心血,也是資深影迷在歌頌與禮讚當今風行於世的主流電影。他以精練卻準確的文字,為我們論述了長年受歡迎,不為時間遺忘的影片之所以賣座的緣故。剔除個人化的原因,他為我們找出賞析這些電影的最佳方式。深入淺出,明顯易懂。
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作者一開始就點明了「研究這些電影,事實上就是研究我們自己」的道理。他還特別強調,此處所指的自己,是我們希望達到的自己,而非現狀的自己。一語道破了即便世上不斷有新型態娛樂發明,電影受歡迎程度仍然有增無減的根本緣由。因為我們總想看到更好、更完美、更厲害、更不一樣的自己,而這,在電影院外不可能辦到。
作者亦舉證歷歷,反駁了所謂受歡迎電影多有幸福結局的傳統說法。他指出令人深刻印象的作品,實際上結局都有殘缺,這是因為人們總在追憶生命中的不幸與缺憾,反而視幸福快樂為理所當然。像這樣的敘述,遍布於書頁各個角落,往往讓人忘記自己正在閱讀電影工具書,更像是瀏覽著由電影看人生的智慧小語。
能說不是嗎?談到電影中的角色對立關係,他寫道:「在真實人生中,共同點較多的婚姻與生意夥伴,成功的機會大於共同點少的組合。這是因為在真實生活中,我們追求的是和諧。但在戲劇裡,我們要的是衝突,而製造衝突最好的方法,就是把性質相異的角色送作堆。」談到最常見的賣座電影──英雄片時,他說道:「英雄所展現的克制力,是他之所以是英雄的另一個證據。因為他有能力控制最難控制的東西:自己。」寫情論理之外,作者不時流露的幽默更讓人有如沐春風之感。他說在難忘的賣座電影中,總是男主角成就了女主角,「很難想出任何性別角色倒過來的例子──只有在真實人生中女性才創造男性。」
正是這些理由,這本書不該為任何電影熱愛者錯過。它不止教人如何完成好電影,也教人如何欣賞好電影。更重要的,它還教人如何由電影來省思人生。何況,不過是花費約略看一部電影所需付出的代價,就能喚起你對生命中無數電影的記憶。這本書,怎會不值得?又怎能輕易錯過?
據知好萊塢許多大導演、大製片、大編劇,都曾受教於作者。想像一下,這本書將帶你飛入史匹柏、盧卡斯這些奇才的腦中!
本文作者為喜滿客影城營運長
前言
研究電影,就是在研究我們自己
過去四十多年,我有幸在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UCLA)的電影學院,教過一批又一批才華洋溢的編劇、導演與製作人,此刻他們正在世界各地,展現他們的才華。我首先想要感謝這些既投入又充滿天賦的朋友,一邊聽我大放厥辭,一邊在必要的時候挑戰我,並適時給我靈感,讓我能夠繼續探索賣座電影的本質。
我開過六十五種跟電影與電視有關的課。上這些課時,我會在一個學期內,發五百頁以上的筆記給學生。學生們常問我,為什麼我從沒想要把這些筆記整理出書。同樣的問題聽了幾十年後,我終於決定採取行動。
我試著讓每個單元盡量簡潔。許多單元是我整門課的總結,或是某個特定主題在上完一系列的課之後,所淬鍊出來的精髓。不少讀過這本書原稿的朋友,都說這本書可以很容易一口氣從頭讀到尾。這讓我很欣慰,但我之所以要照英文字母順序排列,主要是方便讀者依需求、興趣與心情閱讀。
為什麼這些電影叫好又叫座
賣座電影,是一種特殊的戲劇。儘管它們本質上可以追溯至古代希臘專門在大眾劇院裡,那些表演給雅典居民欣賞的戲劇,例如埃斯庫羅斯(Aeschylus)、索福克里斯(Sophocles)、尤里皮底斯(Euripides)等劇作家的作品。但當時的戲劇家與觀眾所能接受的東西,在二十五個世紀後的今天,只剩下一小部分依然適用。
賣座電影擁有自己的一套原則、形式以及架構。這些元素與「風格」、「技巧」之間的關係,遠不如與「說故事的心理學」來得密切。而「說故事的心理學」,其實就是當代人類的心理學。
這本書中所談到的觀察與原理,並不適用於所有電影。就像沒有人可以一概而論所有的「書」、「繪畫」與「人」,我也不可能一概而論「電影」。我這輩子,雖然都在學習世界各國的電影,但因為我在靠近充滿神話色彩的好萊塢的一所美國大學教書,而我的學生大都是未來想拍美國片的美國人,因此我書中提到的電影例子,就僅限於有聲時代的美國電影。這麼做,並不是因為我獨尊美國電影,或是我認為它們「最棒」。我之所以舉美國電影為例,是因為我認為聽我的課或閱讀這本書的人,對於這些例子會比較熟悉。
但我也不是全部都在談「美國電影」或「好萊塢電影」。美國史上已經有超過八萬部正規電影,實在沒有任何單一種論述,可以套用在這些電影上。我所有的觀察與結論,都集中在我所謂的「令人難忘的賣座電影」。
這種電影具有兩項條件,而且兩項必須同時具備才行:
第一,它們在上映當年極受歡迎。我所提到的電影,絕大多數都是公開上映當年賣座排名前十者,而且通常是前兩名。
第二,它們的受歡迎度,持續十年以上。不少電影在剛發片時賣座極佳,但下片後就沒人想看。我認為,當我們稱呼一部電影「難忘」,它受歡迎的熱度至少得持續十年不墜,應該算是很客氣的要求。
在一般的說法中,當我們說某樣東西「令人難忘」,它的意思通常就只是「我喜歡它」。但令我難忘的,並不一定就令你難忘。在這本書中,用「難忘」這兩個字,並不是說我認為大家應該對這些電影念念不忘,我只是用這兩個字,來描述許多人對這些電影難以忘懷的事實。
如果電影已經首映過了很多年,到今天仍然有人可以說出「親愛的,老實說,我根本不在乎」、「巴黎永遠是我們的」或「我會開出一個他無法拒絕的條件」這些分別出自《亂世佳人》、《北非諜影》、《教父》三部電影的台詞,很明顯的,這些電影就屬於「難忘」的電影。我畢生所戮力的,就在於試圖了解為什麼有些電影可以又賣座、又令人難忘,但有些電影卻做不到。
一直到許多年後……
包括美國國會圖書館的全國電影登錄委員會(我曾經是會員之一)、美國電影協會、網路電影資料庫(IMDb),以及許多蒐集整理賣座電影資料的機構,都提出過各種排名名單,有一小部分電影,多年來一直雀屏中選。這些電影中,有許多常是電影史探討的對象、一再在電影院上映,或持續在DVD或錄影帶市場銷售,並且常在電視上播出。
也就是說,「賣座」這兩個字,在本書中代表著一部電影受到美國以及其他地方的大多數觀眾歡迎,包括剛上映期間,以及許多年後。
當我在書中提及「難忘的賣座電影」時,我所指的,是下列這些電影:
《非洲皇后》(The African Queen) 《彗星美人》(All About Eve)
《阿瑪迪斯》(Amadeus) 《美國風情畫》(American Graffiti)
《安妮霍爾》(Annie Hall) 《公寓春光》(The Apartment)
《現代啟示錄》(Apocalypse Now) 《黃金時代》(The Best Years of Our Lives)
《我倆沒有明天》(Bonnie and Clyde) 《桂河大橋》(The Bridge on the River Kwai)
《虎豹小霸王》(Butch Cassidy and the Sundance Kid) 《北非諜影》(Casablanca)
《唐人街》(Chinatown) 《大國民》(Citizen Kane)
《越戰獵鹿人》(The Deer Hunter)
《奇愛博士》(Dr.Strangelove Or:How I Learned to Stop Worrying and Love the Bomb)
《齊瓦哥醫生》(Doctor Zhivago) 《雙重保險》(Double Indemnity)
《E.T.外星人》(The Extra-Terrestrial) 《科學怪人》(Frankenstein)
《霹靂神探》(The French Connection) 《亂世忠魂》(From Here to Eternity)
《教父》(The Godfather) 《教父續集》(The Godfather:Part II)
《亂世佳人》(Gone with the Wind) 《畢業生》(The Graduate)
《怒火之花》(The Grapes of Wrath) 《日正當中》(High Noon)
《風雲人物》(It’s a Wonderful Life) 《大白鯊》(Jaws)
《金剛》(King Kong) 《阿拉伯的勞倫斯》(Lawrence of Arabia)
《外科醫生》(M*A*S*H) 《梟巢喋血戰》(The Maltese Falcon)
《戰略迷魂》(The Manchurian Candidate) 《午夜牛郎》(Midnight Cowboy)
《史密斯遊美京》(Mr.Smith Goes to Washington) 《叛艦喋血記》(Mutiny on the Bounty)
《北西北》(North by Northwest) 《岸上風雲》(On the Waterfront)
《飛越杜鵑窩》(One Flew Over the Cuckoo’s Nest) 《前進高棉》(Platoon)
《驚魂記》(Psycho) 《蠻牛》(Raging Bull)
《法櫃奇兵》(Raiders of the Lost Ark) 《養子不教誰之過》(Rebel Without a Cause)
《洛基》(Rocky) 《辛德勒的名單》(Schindler’s List)
《搜索者》(The Searchers) 《原野奇俠》(Shane)
《沉默的羔羊》(The Silence of the Lambs) 《萬花嬉春》(Singin’in the Rain)
《白雪公主》(Snow White and the Seven Dwarfs) 《熱情如火》(Some Like It Hot)
《真善美》(The Sound of Music) 《星際大戰》(Star Wars)
《欲望街車》(A Streetcar Named Desire) 《日落大道》(Sunset Boulevard)
《計程車司機》(Taxi Driver) 《梅崗城故事》(To Kill a Mockingbird)
《窈窕淑男》(Tootsie) 《碧血金沙》(The Treasure of the Sierra Madre)
《2001:太空漫遊》(2001: A Space Odyssey) 《殺無赦》(Unforgiven)
《迷魂記》(Vertigo) 《西城故事》(West Side Story)
《日落黃沙》(The Wild Bunch) 《綠野仙蹤》(The Wizard of Oz)
我在書中也有提及一些比較新、但尚未證實是否禁得起時間考驗的電影,但我相信,這些電影的價值在未來幾年內就會明朗(編按:書中所提及的電影,參照台灣常用譯名。讀者亦可參照原文片名)。
這本書中提及的難忘賣座電影,並不等於就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如果你對賣座電影感興趣,這些電影只是切入點,因為大家都很熟悉。雖然這些賣座電影並不能提供我們一套公式,讓我們在未來拍出一部成功的電影,但是它們的賣座與令人難忘,仍然可以幫助我們認識一些有效的基本原則。
好電影,讓我們看見自己如何過日子……
這本書中所指的「賣座」,指的是觀眾,但不包括所有潛在的觀眾。就像所有其他大眾媒體一樣,電影的原則基本上是由主流觀眾,以及他們的文化所定義的。在美國與歐洲──這兩個最重要的市場中,年輕人、白人、十四歲到三十歲之間,傳統上一直是這個主流市場的主力。
當一般人談到或寫到「觀眾」,他們通常是指上述特定族群。但是這些族群的文化標準,未必是唯一的指標。女性、非歐洲裔、有色種族、非猶太/基督教、同性戀,以及其他族群,有時並非電影設定的主要觀眾,可能會有不同的價值觀。
賣座電影與民主政治運作的方式大同小異。雖然那些毒舌派人士會說,大眾娛樂與政治都一樣,訴求的是分母最底層的普羅大眾,但這種說法是膚淺的。不管是政治或大眾娛樂,都有許多不同的「選民」族群,而成功的關鍵並不在於找出大家都感到有趣的東西,而是找出不同族群會感到有趣的各種不同元素。難忘的賣座電影往往極為複雜,甚至會自相矛盾,而這也可能是它們之所以既難忘、又大受歡迎的理由。
電影之所以複雜,部分原因來自它幾乎結合了各種藝術的元素。有些人把焦點集中在電影裡能看到的東西,隨後就將時間花在討論攝影機移動、取景、角度、打燈光、編輯與特效等等。有些人則專注在聽到的東西,焦點擺在故事情節、角色以及對話。
有些電影觀眾只需聆聽配樂,就可體會出電影創作過程的重點;但有些電影,甚至可以完全關掉聲音,光看畫面就能體會出創作重點;在另一小部分電影中,聲音與畫面不但密不可分,並且彼此完全融入至整個敘事中。本書所討論的電影,大部分屬於此一類型。
雖然我在書中一直把重點放在「說故事」這部分,但是大家要了解,一部電影的「故事」,往往不是光靠文字就足以表達的。如果我沒有討論電影的影像元素,並不是因為我認為它們不重要,或是比較不重要。在我的課堂上,我常談到電影的影像元素,但我和學生在課堂上隨時可以拿出電影來參照,而且我們常常在剛看完某部電影後,就進行實際討論。嘗試將電影的影像元素加進來,所需要的工具恐怕與各位手上的這本書,完全不同。
電影帶給我們娛樂,但很多時候也只是耍耍噱頭與搞笑罷了。有些電影之所以能長期並持續吸引我們,並且常駐在我們個人與集體的記憶中,是因為它們讓我們看見自己如何過日子。我們的希望與恐懼,我們的渴望與挫敗,我們的企盼與挫折,我們的愛與恨,都在難忘的賣座電影中,具體地展現出來。
研究這些電影,事實上就是在研究我們自己──我們理想中的自己,而非現狀的自己。難忘的賣座電影除了讓我們看到這個世界,還讓我們看到一個理想的世界。在這個理想的世界中,我們所看見的人不但認同我們所認同的事物,也反映出我們──個人與整個社會──想要相信的價值。
或許,這就是為什麼這些電影既難忘、又賣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