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動作：喚醒覺性身體

中譯序：在身體中揭露最真的自己∕李宗芹
謝詞
前言

個別身體
發展動者意識
動者
動中觀者
發展觀照者意識
觀照者
靜默觀者
言說觀者
群體身體
發展群體意識
來，朝向圓圈
一個圓
覺性身體
奉獻
形式之浮現
文本體現
舞蹈
動能現象

跋

附錄  英文索引

中譯序

在身體中揭露最真的自己

　　關於作者

　　珍娜．愛德樂（Janet Adler）是舞蹈治療領域中令人尊敬的前輩，她以身體探索未知，傾聽身體內在的感受，勇於開創且身體力行。

　　年輕時代的珍娜，取得兒童發展心理學碩士後，在匹茲堡醫院以舞蹈治療方式與有情緒困擾的孩子及自閉症兒童工作，1968年她將工作紀錄為影片《尋找我》（Looking for me）。在這部得獎影片中，我們看到她模仿自閉兒童的身體姿勢，經由動作進入孩子的內在世界，透過身體的途徑一步步帶領自閉兒童進入關係之中。當時舞蹈治療起步未久，尚無足夠的研究證據來證明舞動身體在助人工作上的用處，而珍娜以影片呈現的方式，讓更多人了解到，透過身體的鏡映，可以越過人際之間的阻隔，而進入關係發展中。從身體著手原本就是舞蹈治療的獨特之處，珍娜她從「身體互動」的層次出發，一步步引導自閉兒童跟人、跟周遭的世界產生關聯，展現了身體－心理發展的向度。這部影片一直是舞蹈治療、兒童心理治療領域非常經典的治療紀錄影片。

　　珍娜是個追尋自我內在聲音的人，1969年，她受邀參與緬因州國家訓練實驗室的成長團體研究，接觸到稱為「深層動作」（depth movement）的舞蹈治療，進而跟隨當時做為她的觀察者∕老師∕見證人的瑪莉．懷豪斯學習。瑪莉的舞蹈治療立基於榮格理論，她重視自發性、不經學習的動作，引導人們將所有學過的動作拋開、丟掉，忘記，用自己能做的動作，與適合心靈的狀態來動，而這一個時刻是「真實」的，也是個體的整合之路；她同時透過「積極想像」（active imagination）的誘發，從而關注人的「潛意識」及「象徵」。在學習過程中，珍娜意識到自己的生命被喚醒，開啟了一個新的里程；然而她也逐漸發現兩人之間的差異，因此選擇了另一條路發展「真實動作」，她接收了「深層動作」的形式，並在原有的基礎上探究自己的工作方法。1978年珍娜離開瑪莉，在美國的諾桑普頓（Northampton）成立瑪莉．懷豪斯協會以感恩她的教導，隨後她以十年的時間研究與練習真實動作，探究身體意識的呈現、身體在關係中如何被了解、身體的直覺經驗、內在觀照（wintness）的覺察，以及向身體的直覺經驗開放等。1988年她創作「真實動作」影片《依然追尋》（Still Looking），影片呈現出從兩人一組的基本模式，到涵括集體覺察與集體身體意識的發展。在這部影片之中，她標示了以心理學系統為主要的發展概念，豐富了舞蹈動作之中的心理意義，也將心理治療擅長的口語溝通巧妙地融入真實動作之中。 1992年她完成博士學位；2002年她將自己長期與真實動作團體修練的經驗整理而撰述本書。

　　何謂真實與真實動作的修練歷程

　　本書中，珍娜將「真實動作」的概念方法，以極為詩意的方式描述出來。真實動作的修練，落實在身體中探究，其演進略分為三個層次：「個別身體」（individual body）追蹤動作和動作中伴隨的內在經驗；「群體身體」（collective body）探索個人和他人的互動關係，從動中體驗自己、感受自己與他人，由此「內在觀者」增強，才會是療癒、改變歷程發生的起始點；「覺性身體」（conscious body）更進一步，將身體這個先於自我、先於文字、先於意識的領域徹底檢視，瞭悟我們如何在其中穿越，以及將這一些身體的經驗意識化。

　　在當前心理治療理論派別百家綻放之際，讀者將會發現此書中珍娜不再套用任何理論去說身體，她「盡量」地貼近現場的現象自身，而較少以預設的話語進行詮釋或分析，因為人們時常以話語的邏輯形構出與身體相關的論調，並認為此即真理；然而，以語言談論非語言經驗會面臨到理論可能淹沒了身體原初的旨意，並將「身體表現」的意涵，架在一個不屬於自己的論述上。

　　真實動作帶給我的啟示為，「真相」（truth）在自己的身上，而不在外部；「真實」除了自我之外，尚包含難以言說、不可名狀的部分，事實上，我們永遠無法對於所發現的是不是「真實」獲得確信，然這已不是重點，也不構成問題，重要的是「從動作中求真」、「在身體中揭露自己」被認真地看待著，並圍繞著它做出一切努力，發展出一系列幫助自己在這條求真之路上可以「一直走下去」的身體知識。在這個工作中，「真理」不假外求，它就在每個人自己的身體裡，為了趨近它，我們會在感覺釐清、歷程說明以及最後的賦義之間，從無聲的身體到記憶搜索到知性領會之間，必然要走一段不算短且總無法預先確知的歷程，而這個歷程就是一種修練。

　　個人以為，真實動作的方法不只是心理助人工作者的一帖良藥，更是所有人都能因此獲益的好的取徑，它幫助我們在自我動作和自我領會之循環中，學習從身體之中開闢出一條屬於自己的道路，在動作歷程中觀照自己，以身體獨特的元素與編法，成就自身與他人。這個修練歷程到了接近圓滿之際，將能了悟觀照者所需要的慈悲與愛，我想這就是珍娜在本書所揭示之覺性身體的奉獻。

前言

　　當你明淨一個形，它便現出真實。－－魯米（Rumi）

　　1969年，我二十八歲時，體驗了瑪莉．懷豪斯（Mary Whitehouse）覺察身體意識方法的深刻，以及維爾醫生（John Weir）關於在關係中感知自我的澄澈明晰。雖然我和老師們的相遇短暫，但從他們那裡得到的珍寶，成為「真實動作」（Authentic Movement）修練的源頭，並於接下來的三十年在我的工作室裡繼續發展。因著每個人的投入，也因為我個人追尋其開展之深切而難以言說的需要，這個修練逐漸成形。

　　就我所知，約翰．馬丁（John Martin）是第一位使用「真實動作」一辭的人，這位知名的舞蹈評論家、散文作家在1933年描述瑪莉．魏格曼（Mary Wigman）的舞蹈時寫道：

　　這種舞蹈實質上是現代舞蹈最純粹的表現。運用這個媒介創作，每支舞都是立基於觸及至善至美之人類經驗的洞見。這些形式的外顯之所以為人領會，並非來自智識的計畫，而是憑藉著敏銳的身體「完全感覺」而來。這種創造的最初結果必定是某種全然「真實動作」的表現。

　　儘管這個語辭源自於舞蹈領域，但「真實動作」衍然已成為一個源頭，從之出發的療癒和神祕經驗因而彰顯。看著返照源頭的真實動作修練浮現，我一直視容器（vessel）的身體裡，療癒在其中發生，對神性的直接經驗被知曉。當這容器的意識覺醒，於是更能耐受人性的黑暗並接納光明。

　　這工作儼然成為一種修練，因為練習揭露了一組內在秩序，創造出一種具備理論基礎的形式，開啟了學習的場域。隨著工作的投入，我們不斷被推向尚且未知的邊界，真實動作的修練也逐漸顯明。只相信我們所能知道的，亦即我們的身體經驗，這極具挑戰性，有時我也難以承受。在某些恩寵的時刻，不期然闖入的澄澈觀視令人神迷，彷彿形式自身堅持要開啟。我反覆在自身的身體裡經驗到這樣的召喚。我既想清楚看見浮現的形式，又欲臣服於內在體現的神祕，這兩種渴望的張力之間，蘊涵著這個工作轉化的潛能，以及參與者的投入。在恩典的時刻，清澈明晰和隱諱神祕合而為一。

　　真實動作的修練建構奠基於動者（mover）和觀者（witness）的關係，這是基本的形式。無論動者或觀者，工作的核心在於「內在觀照」（inner witness）的發展，這是一種了解意識發展的方法。在這個修練裡，內在觀照藉由外在見證者而外顯，另一個人－－「動者」，則在動中自我（moving self）具體展現。

　　而兩者的關係是在三種互為依存關聯的領域的研習中發展而來：個別身體（individual body）、群體身體（collective body）和覺性身體（conscious body）。此種操練工作是會逐漸發展的，但卻不是以線性呈現，個人與超越個人的現象在每個領域的操練中都會發生。只要另一個訓練的經驗已準備妥當，所有人都可以在任何時候進入這個練習。

　　第一個領域是關乎「個別身體」的學習。帶著被觀照者看見的渴望，一個人閉著眼睛移動，進入教室的「空」（emptiness），學習追蹤她的動作和伴隨的內在經驗。當體現的經驗進入意識裡，動者探索身體動作、感覺、情緒和思想的無限。在這個過程中，探索真實的、如實的動作。隨著內在觀者逐漸強大，動者想看見另一個人的渴望開啟。成為一位觀照者，她靜靜坐在空間中一隅，學習追蹤另一個人的身體動作，同時也逐漸覺知自己的感覺、情緒和思想。

　　因為「言語」是身體到意識經驗之間的橋樑，動者和觀照者在雙方關係發展過程中，以及在每一回合操練工作之後交談；每個人都必須練習必要的、清楚的言說（articulation）。隨著操練深度增加後，有一種能直接進入身體和話語的自由，而能發現彼此的神聖。

　　第二個領域，聚焦在群體身體的練習。這也是個想望，想加入一個全體，探索個人和多人的關係，但又不會失去對自我的意識覺察。在這個領域裡，人們學習將他們基礎形式的練習，帶入動者和觀照者的圓圈。閉著眼睛的人動著，做為動中身體（moving body）的一員；張開眼睛的人靜靜坐著，做為觀照圈（witness circle）的一員。在每回合操練的開始和結束時，這個圓圈是空的。當人們承諾觀照著這空時，容器則變得強壯，以關聯於體現群體意識發展。

　　在第三個領域，當圓圈擴展，朝向第三個領域，也就是覺性身體操練工作，形式本身變得更加顯明。人格特質朝向經驗現形而轉變，同情朝向慈悲轉變；然後，在恩典的時刻，痛苦變得可以承受。朝向現形練習的發展進入當下之時，做為容器的身體便體驗到淨空。

　　另一個想望，想要奉獻的渴望，從「空」裡浮現。身體的舞動變為更顯明、成為舞蹈，舞蹈成為一個奉獻。語詞也變得澄澈、轉換為詩歌，而詩歌也是一個奉獻。此時在身體裡的動能現象可被理解為關於聖靈的直接經驗，專注於其中、透過覺性身體的動作，能量本身成為一個奉獻－－奉獻給動者、給觀照者、給這流轉的世界、給這渴望覺性的世界。當集體領受了奉獻，而後，在某個時刻亦進入了奉獻時，我們記起：這個修練孕育成長自古老的基礎。

　　這項操練工作的根基，顯現於修練的三個部分，直接在舞蹈、療癒練習和神祕主義中曉諭。動者和觀照者之間的關係，最明確地反映了源於早期療癒練習的基礎系統，這在西方世界被理解為治療的容器。西方世界的治療師在許多方面顯現出古代拉比（rabbi）、牧師、巫醫的特質，他們有意識地支持個人、團體的情感和精神生活。在真實動作的修練裡，將動作及觀照感覺、情感和精神體現這種平實的力量注入修練者的關係中，以新的方式認識自己、認識他人。

　　因為內在生命的深度和複雜性，是如此體現在動者、觀照者身上，以及他們發展的關係裡，此刻最適合這項修練的老師是受過專業訓練的舞蹈∕動作治療師，或以身體為基礎的心理治療師。其他像是治療師、冥想老師、編舞家、政治運動者以及動作實務者（movement practitioners），他們都可以將此練習的某些面向，納入其專業中，透過和此項修練的教師堅持不懈地練習，安全地強化他們的工作成效。真實動作的教師要有廣泛的實踐，而且在操練形式發展中探究個人的歷程，是至關重要與必要的訓練。因為，每一位進入其中的人，都會因著教師提供了她自己發展出的觀點，而讓修練一直持續演進。

　　教師引導著關係意識的發展－－在動中自我和內在觀者之間、在個別身體和群體身體之間、在自我和神靈之間。當人們在嚴謹的練習中，投入了專注和洞察，他們在「被看見」和「看見」、「參與」和「奉獻」之時，動者和觀照者返回自身。此時，他們在經驗中發現直觀之知，滿心敬畏。

　　這本書是我的奉獻，追蹤著此一修練的發展，這修練也是我所經驗的神祕修行。辨認神祕修行的一個方法是：當個體有意圖地進入不可知，而投入於揭露可知的練習，此即意識體現（conscious embodiment）。古今許多傳統，對於神秘經驗的描述大抵類似。有種召喚能進入「空」。閉上眼睛，投注於內在，意圖停頓於當下、停頓於實行專注力的藝術。這些練習在追蹤內在經驗以邁向完滿。但願有種語言可以描述難以言說的直接經驗。這是儀式之所以發生與之所以必要。祝福清淨、靜默覺察變為的知。希望日常生活可以彰顯這樣的祝福、這樣的察覺。意識關係中帶有神祕經驗時，我們需要強壯的內在觀者－－它能在體現的覺知練習裡，開展一個廣闊的基礎。

　　隨著真實動作修練的發展，個人成為交織中的現實之一部分，同時知曉個自的明晰和獨立，以及本有的溫暖，直接接觸人們以及他們的作為，並展現慈悲。在某些時刻，合一覺性的恩典祝福將被知曉，那就是用來描述內外所有關係的界線都消弭於無形時，所感知的直接經驗。

譯後記

　　我很高興能有幸將此一舞蹈治療的經典作品介紹給中文讀者。這本書是我在西雅圖的真實動作老師珍妮．卡索（Jeanne Castle）在我離開時送給我的禮物。我很珍惜的她的這份心意，細細閱讀，愛不釋手，而開始召集各方人馬一起參與練習。過去幾年，姜忠信教授、鍾明德教授、龔卓軍教授，都曾參與並支持真實動作的操作演練與相互對談，他們給了我許多支持與意見；感謝輔仁大學心理學系夏林清、宋文里教授對真實動作的支持，讓我在輔大的851教室實作練習許多年，在此一併致謝。在熱愛此書之下，我認為有著實際體驗的我，或許能更為貼切了解此書的意涵，因此自找苦吃地要翻譯。玉華是國中輔導老師，她喜歡舞蹈治療，連續四年到我輔大的課堂上聽課；奕秀是我在北藝大的學生，她親身體驗了真實動作後有很深的感觸，因此我邀請他們二人共同翻譯。我們三個臭皮匠一起K字典，尋找合適的語詞並來回討論、修改的過程，一起工作相互支持打氣，現在回想起來感覺很幸福。尤其奕秀心思細膩，書中許多宗教人名等，她花心思找資料供大家參詳。基於本人的舞蹈治療專業，全書文脈、思路以及特定語詞的使用，自當由我負起全書品質之全責。很感謝心靈工坊購得版權以及本書的編輯，還有感謝所有實際參與真實動作練習的同學們。

李宗芹
2013年，於臺北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