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我大學時代讀的是古文字專業,照例應是對古代文獻有興趣,但偏偏鍾情於中國的新文學,幾年以來,閱讀了大量有關新文學的著作,平時也搜集一些民國的版本,在閱讀過程中漸漸有了一些心得,開始關注新文學主流文學史之外的人和事,一些以前受批判和不被重視的作家,他們的作品,為什麼幾十年後還有人在閱讀和研究?另有疑惑在於,新文學的發展並不是一帆風順的,於之共存的舊派文學為什麼在市民階層中有著不小的影響力?舊文學作家們又是怎樣的一種狀況?一些新文學史上的論爭是怎樣產生的?其前因後果的論斷在現在看來有無可商議之處?種種的問題使之看書有了一種方向,也有了一些思索。也是我文章中所要體現的。
不惑之年後,隨著年齡的增長,閱讀興趣也開始發生了明顯的變化,開始拒絕一些虛構類的文學作品,更多時候閱讀傾向於歷史人文傳記類和現代文人的回憶錄、日記之類,對於書本之外的歷史真相,對於現代文人在社會歷史大環境下的生存和思想,特別感興趣。閱讀之後便有了強烈的寫作慾望。但真正要寫,對於我來說並非易事。
在這其中,讀到了散木和邵建刊登於報刊的一些文章,給予我很多的啟示,他們在文章中,對於新文學中的人和事,用現代的眼光去認識,去鉤沉一些史實,很耐看。寫這樣的文章,資料的運用很重要,因為對於我們來說,都不是當年的經歷者,即使是當年的經歷者,寫同一件事也會有出入的,更何況是幾十年後的我們。怎樣去使用和辨別資料,這就需要善於判斷,如果人云亦云,則失去了自己的觀點,就沒有意義了。在構思和查找資料的過程中,要觸類旁通,有時需要找到一個點,再從點到面,再到層。這個點有時是一篇文章,有時又是一封信,而擴展到社會背景,以及人物在特定時間環境下的狀況,寫作便有了一個基本面。接下去就是圍繞這個基本面,逐層的展開。
在這個過程之中,查找相關資料的環節很重要,要對所見資料進行篩選;對於構思的環節來說,有時是艱難的,甚至是痛苦的,盤旋在心頭的人物和故事時時出現,到一旦成熟,找到一個切入點以後,真正到寫作時,相對倒可能會輕鬆一些。
就拿書中的「沈從文施蟄存斷鴻記」來說,先是從蘇曼殊的「斷鴻零雁記」中得到的靈感,那時正在寫有關沈從文的文章,讀了他的很多作品。在孔令境編的《現代作家書簡》中有一封他和施蟄存的往來書札,其中所敘可反映當年兩人的心境。面對上世紀三十年代中期文壇的紛繁景像,沈從文和施蟄存都有了某種失落感,一北一南兩位文人,在信札中惺惺相惜,更令人關注的是兩人對於當年主流文壇的態度。由此構成了文章的框架。通過一系列的創作和論爭中的情形,來反映沈從文和施蟄存的境遇。又如「李涵秋的上海一年」,文章寫作的起因是一本《半月》雜誌中的「李涵秋紀念號」,能出版紀念號,說明了李涵秋在舊派小說界的地位,而仔細讀刊中紀念和回憶文章,發現李涵秋唯一一次到上海,發生了許多笑話,從中正好說明了舊派文學的沒落之勢,由此從李涵秋的上海一年,來折射舊派文人創作的局限。紀念和回憶文章大量的第一手資料,構成了文章的主線。
幾年下來,也完成了好幾十萬字的文章。在這裡,要特別感謝青島的薛原和臧傑兩位,以及「良友書坊」,我的第一篇長文「邵洵美和《萬象》畫報」,即是在「良友書坊」的《閒話》輯刊上發表的,那篇有些稚幼的文章能刊出,正是薛原和臧傑兩位的支持鼓勵的結果,也使得我有了寫下去的信心。薛原和臧傑的「良友書坊」,以傳承和發揚老良友的精神,編輯和出版了不少相關輯刊和書籍,能夠忝列其中,也是我的一種榮幸。
作為一個業餘的寫作者,唯有努力才能有所成績,在漸漸養成了寫作習慣的同時,把業餘時間幾乎都用在了看書和寫作上,享受著這個過程所帶來的快樂。平時不得不捨棄一些愛好,一個人的精力畢竟是有限的,如果不專注,不孜孜以求,難成其事。我所能做的,就是合理安排好業餘時間,努力的把文章寫好,給讀者一定的啟示。
收在這裡的文字,分為兩大部份,是民國文人的舊事和書事,其實兩者很難區分,只不過各有側重罷了。文章之中,既有反映文人一年生活的斷年史,亦有反映在編書和寫作的過程;既有通過斷信函來表現兩位作家的境遇,亦有從同題文章來體現作家的心路歷程。其中寫得較多的是沈從文、俞平伯、周瘦鵑、曾樸等幾位,他們有的是新文學作家,有的是舊派文學作家,一個共同點是都是非主流的作家,但在當年的文壇有著一定的影響力,他們的命運都大起大落過,甚至如沈從文、周瘦鵑解放以後都不再從事文學創作。他們在民國時期的創作和生活,則成了我研究的對象,寫作過程其實也是一個學習的過程,民國文人們深遂的思想深深地感昭了我。
收在這本集子中的文字還很幼稚,也有些雜,還有很多缺點,這些文章只是表達了對民國文人的一己之見。
是為序。
姚一鳴
二○一二年元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