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編的話
二○一二年,為了紀念中華書局成立一百周年,香港中華書局推出了《香港散文典藏》。叢書收入九位當代香港最有影響力的作家,他們是:董橋、劉紹銘、林行止、陳之藩、西西、金耀基、羅孚、小思和金庸。「典藏」出版之後,頗受兩岸三地讀書界的好評。作為這套書的主要策劃者,我個人很受鼓舞;此後承蒙香港中華書局厚愛,希望我繼續圍繞香港文學再推新書,經由我和作者及出版社的反覆磋商,始有《香港散文12家》的誕生。
在香港,嚴肅文學書籍市場本來就狹小,隨着網絡閱讀的高速發展,讀書風氣的不斷改變,文學書的空間已經越來越小,確實給出版社帶來重重的困難。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仍然堅持推出《香港散文12家》,因為我們認為香港有優秀的作家和優秀的作品,作為立足香港一百年的出版社,我們有責任為香港作家出好書,也有責任為香港讀者提供優秀出色的讀物。雖然文學市場持續低迷,但是我們不願放棄。
在日新月異的網絡時代裏,嚴肅的文學書是否有其價值?我們的答案當然是肯定的。文學看上去也許不那麼實用,但是文學是涵養人心的;讀文學作品,未必有立竿見影的效果,但是進入文學世界,肯定能為你打開一扇不同凡響的窗子,提升你的精神境界,令你一生受用。
收在《香港散文12家》裏的作者,背景不同,年齡不一,寫作的題材與風格更是迥異,因此也呈現香港散文的整體風貌。相對於詩歌或者小說,散文或許比較容易上手,但也更不容易寫得精彩。我們希望這套書,除了給愛好文學的讀者提供好書之外,也希望為有志於寫好中文的同學提供範文。
舒非
二○一五年四月
自序
散落的文章靜待一天以書本的形狀整合。熟悉我的朋友,知道我「櫃桶」裏總存放着幾本這樣的書稿。無人問時,它們睡着,有人叩門,因緣際會它們有些變成了書。但我總堅執於自己的書,不僅是散篇文章的雜燴。起碼比匯編多一點,如你現在打開着的一本,《七個封印》。
不如從名字的故事說起。那要回到一樁軼事。約十年前一趟為英瑪˙褒曼《第七封印》(The Seventh Seal)擔任映後講者,在電影院大堂聽到兩個年輕人對話(他們應該不是來看這電影的),「咦,第七封印是甚麼印章嗎?」我聽着不禁莞爾,切無輕忽之意,而純粹只為《第七封印》與城中流行的印花或印章,在此情景下竟無端發生聯繫而覺有趣。沉重與輕省交碰,以意想不到或反諷的方式,生命常常如是。多年後編本書時,如此瑣碎一幕霍然回返撲出腦際,書名如蘋果掉在頭殼頂,就此敲定為《七個封印》。與《聖經˙啟示錄》無關,暗暗作祟的是對「七」這個數字,有一份難解的情結。
而我私下也把本書當成七個戳印。書內的七個章節:「藝術哲學」、「作家與書」、「觀影世界」、「文化研究」、「城市夜色」、「身體政治」、「愛情經典」,其實就是作者由內到外、由肌膚滲進血液的七個生命印章,隨着生命歷程鑄模烙印,構成了生活的重要部分,化之為文字,綜合成一本散文體裁的「個人藝術筆記」。這裏所謂「藝術」包含狹義與廣義,狹義如具體的藝術作品(由文學、電影、畫作不等),廣義如城市的燈光、身體的隱秘、愛情的哲思等,一定程度上也是個人創作世界的七根支柱(因此也想過給此書取名為Seven Pillars)。至於章節的先後排列,閱讀上並無一定次序,而主要是按作者個人經驗世界的成長步伐鋪展(雖然並不完全割切),由少年時期存在小說、西方哲學的「自我啟蒙」開始,繼而沉進文學世界,半途躍入光影世界,由人文學轉讀文化研究,再至探觸城市書寫,一點一滴經受身體與愛情的衰微與復生,將所思所感全納進書寫的版圖企圖築起一座屬於自己的文字世界。因此,閱讀本書,也可當作閱讀一個作者創作世界的「哲學外篇」,其中的文學及文化養份、思想的淵源,以及藝術與書寫形塑生命的一些痕跡,一些碎片。事實上,其中一些文章,本來就是我創作小說時的一些「衍生物」(閱讀筆記或小說創作背後的一些「思想底本」等,如〈可恨我們不是薛西弗斯〉、〈哲學vs.文學〉、〈喜劇與悲劇,一岸之隔〉等),一些則明顯見我對某些作家或導演的執迷(如卡繆、杜拉斯、昆德拉等)。
如果文學散文講求「有我」(當然並非無節制,此處無暇深究),以上大概是《七個封印》「有我」的申明。換言之,儘管卡繆、卡夫卡、杜拉斯、杜魯福等等人人皆可讀皆可看,我始終希望這是一本有着作者自我觀照的書。主觀的希望不構成現實。構成現實必不可少的,是作者為本書編選文章時所作的考量。除了以上所述,其中一個考量是文章的筆觸,我自然並不認為散文等同「美文」之見,但選文時也注意文字的質感以至詩意,而因此盡量摒除較「硬性」的學術文章及以「公共性」為主的文化評論文章(當然,散文並不排除「公共」,好的散文絕對可以「私密」與「公共」共存)。但文章如有美感,美感不純然由文字產生,思想的力度如達到一個水平亦可構成美感,這是散文「知性美」的一面,而其中一些文章,如一些城市論述或文化研究反思,其「知性」筆觸較強,如有個人見解或較有分量的,也酌量收入。另一點要特別說明的是,這本個人「藝談錄」主要以西方文藝作品為主,沒有多談華文及本地文學、電影、城市文本等,一方面這固然希望藉此為本書貫徹一個特色,另方面是有關香港文學、電影、城市空間等文章,在我「櫃桶」裏也各自歸位,暫時任其安放或繼續增生,如一天能化成書的形態,則又是另一文字因緣了。
以上談及散文的「有我」、「感性」與「知性」,最後想添一筆的是:散文的「無我」。「無我」也許不構成散文,但「無我」也是一種很高的境界,我不敢輕言,此處說「無我」僅是於讀者的角度,本書之副題雖為「潘國靈的藝術筆記」,但讀的時候何妨把本書的作者名字擱置。你無需讀過他任何作品,對他的作品有任何認識,也可拿起這本書來閱讀。能走進其中當然更好。重要的是書內談及的一個個作家及其作品,由他們構築的藝文世界,所折射出的片片亮光。如果這書能引你進入這個天地徜徉,哪怕只是一條幽徑,我這「導航者」或「持燈者」便功成身退。你無需記起我的名字,我已經以「七個封印」來回贈自身。
潘國靈
二○一五年四月二十九日
感謝
首先感謝前輩舒非策劃這「香港散文12家」系列,並邀我成為這叢書的一名作者。讓我多年來醞釀的一本西方藝術筆記得以成形,成書。
感謝本書責任編輯胡卿旋小姐,事隔十年,第二趟合作。
完美主義的我,書本每出現一個錯字,都會叫我眉頭一皺。感謝為本書義務校對的讀者米蘭,讓我的眉頭少皺了許多。
對於自序,我時常處於失語狀態。在無話可說、欲語還休、意猶未盡之間。恰似序之本質─,─處於書本與書本之外的邊界。感謝中華書局黎耀強先生再三叮囑增補一序,耐心等候。願此序言能交代一點書本背後的生成和構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