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思想的銘刻
2007年11月,於執行研究計劃期間拜訪了美國加州大學厄灣分校的圖書館(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Irvine Libraries),親自閱覽了德希達(Jacques Derrida)的部份手稿和珍貴的檔案資料,另外此一檔案館也收藏了部份阿圖賽(Louis Althusser)、傅柯(Michel Foucault)等人的檔案。
德希達在美國講學其間,最大的成就莫過於造就了著名的「耶魯學派」或「耶魯四人幫」,成員中包括了保羅‧德曼(Paul de Man)、米勒(J. Hillis Miller)、哈特曼(Geoffrey Hartman)、布魯姆(Harold Bloom),其中除了大家對於保羅‧德曼比較熟悉以外,這個學派中,又與米勒的關係最為深厚,因為自米勒轉任教於加州大學厄灣分校之英語與比較文學系之後,德希達的美國行經常地會落腳在此,由於他數次的親訪和授課,德希達把不少自己私藏的檔案和手稿交給了加州大學,收藏於朗森圖書館(Langson Library, UC Irvine Critical Theory Archive)。
檔案館對於資料的收藏和保護可謂本其小心,所以程序繁複,有嚴格的控管,我全力配合館方要求。由於參訪時間有限,以及不能做任何影印的動作,尤其不是隨意的取件閱讀,每一次查閱了目錄才進一步由館員小心翼翼地將盒子一件件的文件取出,所以非常的不方便,雖然我在到館前已做好了查詢的準備,通過熟知的目錄先告訴館員Dooley我想要閱讀的作品,但仍花去了不少的時間在取件、還件之間。我自己盡可能的做了一些筆記,看到的文件都是一些我比較有興趣或好奇的。
的確,這次在翻閱德希達的檔案中,看到了一些比較有趣的東西。例如他在學生時期的作業和報告,包括上課時的筆記。例如早期從事教學活動時的一些教學講義,我注意到他開授過胡賽爾(Edmund Husserl)、亞里斯多德(Aristotle)、黑格爾(Hegel)、海德格(Martin Heidegger)等人的課,尤其我留意到他早已投入對於神學或宗教哲學的關注,特別是關於西方形上學史中相關談論到有關「上帝」的問題,都已進入他的視野中。特別引起我好奇的,是德希達在1962-63年間討論胡賽爾與神學方面的問題,課程的名稱為「語言、原因與上帝」;接著1963-64年又開授了「存有論與神學」的課程。看來德希達早期關注形上學的同時也對於神學或宗教哲學有所探討,因此對於他晚期思想中對宗教有所著墨就並不感到意外,所以「宗教轉向」也不是突然或一時興趣之轉變了。
令我留下最為深刻印象的,即是他數次修改1989年他在卡多佐法學院(Cardozo Law School)那次演講的手稿“Force of Law: The ‘Mystical Foundation of Authority’”,從手跡到打字、到電腦列印,最後到出版的不同修改版本。印象特別深刻的是,德希達先是將法文本文稿寄給主辦單位,由一位譯者譯為英文,之後又反覆修訂,來回近四次之多,每一次他都在原稿上留下痕跡,不斷的增補,宛如一次又一次地顛覆所有的在場,儘管這篇稿件一開頭即是一段十足「在場」的口語。之後,又加上了現在刊行的版本上的後半段“First Name of Benjamin”,即1990年於加州大學和洛杉磯大學合辦的會議發表的論文。
此行除了到檔案館查閱德希達不少的手稿,特別是修改一些稿件的「痕跡」,其中有機會拜訪了米勒教授。米勒教授年事已高,基本上已無教授課程,但仍以「講座教授」之名保有自己的研究室,借由系上辦公室秘書打聽到他那一天固定的那一天到校,於是約了他當面交流、請益關於德希達在美國的「接受史」。
米勒教授和我談起他與德希達初次相識時的情形,他告訴我,那是1966年德希達在約翰霍普斯金大學(John Hopkins University)發表的那場最為震撼的演講時,他當時就任教於該校,然而可惜卻錯過了那場精彩且意味深長的演講。這是解構理論進入美國學界極為一次關鍵性的事件,當時約翰霍普斯金大學最為有名的教授Georges Paulet也對德希達讚賞有佳,會上雖然還有拉岡(Jacques Lacan)等知名學者,但Georges Paulet還是非常推崇德希達。兩年之後,米勒教授參加了德希達在約翰霍普斯金大學開授的一次研討班課程,在其中,德希達比較了柏拉圖(Plato)的「模仿」和馬拉美的「模擬」(Mimique),這也就是他在Dissemination一書中的部份內容。米勒教授得意的告訴我說他還保留了當時他發給大家的講義,之後在耶魯大學、加州大學,米勒教授都是一位忠實的參與者,這段友誼一直的維繫將近四十年之久。
與米勒教授見面聊天,我能與他專業方面的對話很少,他本人是文學專業背景,其最為有名的著作即是《小說與重復—七部英國小說》,以及最近出版了一本讀本The J. Hillis Miller Reader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5)。他問起我對於德希達的興趣是什麼,我簡單的說明了我近期所關注的問題,特別是晚期德希達對於宗教或神學方面感興趣的東西。我從談話中猜想,米勒教授對於我所關注的恰好不是他所感興趣的,所以沒有多說,主要還是想請教他對於美國學界,不過他談了很多在文學方面的影響,我的吸收能力確實很有限,有許多學者的名字我都從來沒有聽聞過,不過,我還有多少了解了部份的現況,德希達對美國文學理論界的影響,可以說是另有一片天。
與米勒教授談話將近40分鐘,我就匆匆趕往朗森圖書館去。在朗森圖書館待了整整一個下午,結束之後我自己在厄灣分校稍為走了一下,見識了這個美麗的校園,我懷疑德希達的美國行總會安排到這裡來,相信不僅僅是這些同好友人,也許這個美麗的校園也是他喜歡的,他把不少珍藏的檔案和手稿都送給了這裡的圖書館,可見他與這所大學的友誼到底有多深。
補上一句,當時我在校園走的時候感到天空一陣灰濛濛,原來那幾天發生了森林大火,整個南加州,特別是靠近聖地牙哥的地方最為嚴重,聽說還疏散了不少地區的居民。這個消息成了國際新聞,這是我此行的一段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