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放手,放下,放心
為了寫作這本意義深遠的書,很長一段日子裡,我都是天光未亮起身,沏上一壺清香的包種茶,在熱氣蒸騰時,坐定我的大書桌,點亮桌上的帝凡尼玻璃彩燈,在暗黑中柔美的燈光下,思考臨床二十多年來的「前世今生」。
前半段我是「解謎者」,看著一個個身心受困者用「情緒」困住自己、折磨別人,彼此兩害的陷在「情緒勒索」的蜘蛛網中;下半段我是「破解者」,想從中找出處方。
教育的初始,我是用精神科替人解憂的心理醫療者的面貌出現,由病人反推他的教育史,看見了壓力的來源之一,便是「分數成績」,還有以父母為主的「不切實際期望」。
我們忘了孩子的人生最終還是得由自己彩繪,好之與樂之才是最大元素,喜歡藝文的人被逼著去學機械,無疑羊入虎口,能逃生的機率通常不高。
於是,我因而遇上了許多台、清、交的理工生,因為志趣不合而逃進這座杜鵑窩中,成了我筆下的角色,彷彿以身示法的菩薩,用親身經驗教我們不要再犯。
醍醐灌頂的故事,成了我文以載道的書寫與演說的題材,我由心理工作者,變成教育工作者,而今更像禪師,用不同形式講述我的教育哲思。
我偷偷去了一趟陶淵明的《桃花源》借光:
「…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漁人甚異之;復前行,欲窮其林。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彷彿若有光…」
我要替家長們找著山有小口的那一束教育的光,因為我不是張三豐,沒有煉丹房,手中亦無一帖見效的丹藥,有些難題只有我一個人,還是無能為力,頂多行血止瘀,無法一本萬利的替人治本。
教育並非「一個人的武林」,還要有家長們參與,否則我的處方也是無濟於事,我需要把那束光變成一種佛光普照的光芒,映射出教育的清楚方向。
成績分數一直像一具「照明器」,以為有了它就會有了全世界,父母因而成了阿拉伯數字的上癮者,用分數論英雄,但給孩子附贈壓力。
成績過於簡單迷人,一百分比九十五分多五分,易懂!我們因而忘了它們只是「偽鑽」,不是用本事刻成的閃閃發亮的真鑽石。
從生員、秀才、舉人,進士,以及一路過關斬將進到皇城的殿試狀元可以證明這一切。
以下這些人你先想想能識得幾位?
◎裴休、鄭益、王源中
◎蘇德祥、胡旦、江伯虎、賈安宅
◎朵列圖、泰不華、阿察赤
◎毛澄、茅瓚、馬愉
◎潘世恩、彭啟豐、鈕福保
應該一個也不認識吧?別氣餒,我也與你一樣,但這些人確實都是如假包換的狀元,分別在唐、宋、元、明、清科舉中得了狀元榜,但沒有多少人在青史留過名。全世界公認最偉大的地理學家徐霞客,《本草綱目》的作者李時珍,《紅樓夢》的作者曹雪芹,《西遊記》的吳承恩等等知名人士,反而都是落第書生。
狀元與落第書生的巨大反差成了有意思的「人生對照組」!
人生本來就沒有「公平」兩字,它是「相對論」,沒有人全都會,有人會的就有人不會,教育是要教孩子善用他會的,不是介意有多少不會。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這是真實情況;李國修老師在聯考失利,但從表演站上舞台;李安的成績黑壓壓,但卻是國際大導演;吳寶春讀書不資優,但麵包得到冠軍……你一定不可能聽說李安跳芭蕾舞,因為專家是專精於一的人。什麼都會呢?肯定專門騙人家。
一輩子不長,想要完整弄懂一門功夫就已有難度,做得到的便功德圓滿了,不是嗎?
每一個人腦袋裡的知識容量確實很有限,不可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知識貴在「用」,不在多,懂得如何使用的人才算「有智慧」。
教育不該只培養讀書人,而是尋找各行各業的智者吧。
人生最該懂的是:什麼都得「等」!因為不是人人可以是七步成詩的曹植。
一步登天本來就是謊言,少年英雄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話術。大隻雞保證慢啼,好吃的醬油要一年以上的工序,肖楠、酸枝、花梨、雞翅、檜木等等價高的硬木,百年只能長成一寸,這就是告訴我們學習沒有捷徑,一分耕耘就是一分收穫,不要急!
盧梭在《愛彌兒》一書中寫道:「教育無它,唯愛與榜樣而已」,這是真理,你如何看待孩子,決定了他的自信與自卑。寬恕與原諒夾帶的愛,是孩子成長中磨擦了傷痕最好的修護劑。
游乾桂 寫於〈讀書堂〉之無塵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