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編的話
開創童話永恆的魅力
1.
很榮幸接手一○七年度的九歌童話選,一路跟隨見證具有前瞻遠見的童話選成長,從創辦之初的《九十二年童話選》,協助我的學長徐錦成在主編時的童話資料搜尋,之後主編陸續換人,我幫忙撰寫過好多次的年度童話紀事,持續觀察台灣兒童文學的發展脈動。不做研究者,回歸作者身分,我也很幸運曾入選過童話選六次。
牽纏著如此美好的緣分,輪到由我擔綱年度童話選主編,絕對是一種恩典賞賜。瞬間回溯這十五年的歷程,好像生命的幽靜園林裡,有一條曲徑廊道,沿路賞花鑑草,不知不覺走著走著,便走到這來了。
這是生命裡的一件賞心樂事,喜悅盈心,就算再忙也無懼,更是無拒,就開心地漫遊童話花園賞花鑑草去了。
這一年度的童話選,又做一點小革新。一起參與編選的小主編,清一色是女孩,不若往年大主編總會刻意在性別上平衡,我想突破一些思維,不要讓性別分化也形成某種意識框架,好像預設男/女生會有明顯的閱讀品味偏好,因而要求取平衡。
三個小主編都是我的學生,這一年也刻記著我教學生涯的轉變,從大學到小學,而且是跳到實驗教育團體,一切都很新鮮。離開體制內學校,來到實驗教育團體的孩子,充滿個性,樂於接受挑戰,所以這一年的童話選編選過程,時時像在乘坐雲霄飛車,驚險刺激又有趣。
2.
接下來就鄭重邀請大家,歡迎來到全世界獨一無二,別無分店的「許願餐廳」和「神仙快遞」。
先來介紹「許願餐廳」,由十位作者大廚傾力打造,以創意想像加上愛為原料,烹調出夢幻般的甜蜜滋味,甚至會品嘗到讓人滲出感動眼淚,帶著一絲絲酸楚疼惜的滋味。
來到這的人們,相信都會感受到作者們的真摯心意,讓每一道童話色香味俱全,可以滋養孩子們的精神更加豐富美好。
「神仙快遞」則是另一間匠心獨創,不斷顛覆想像,可以召喚神仙、魔法、國王等各種角色來送驚喜快遞包裹,打開便是新奇點子。
想進來參觀這間快遞公司,也不會有警衛保全守在門口盤查身分,請放心自在遊走,接受神仙、魔法的盛情款待。
「許願餐廳」和「神仙快遞」的設計組成,絕對是經過千挑萬選,一層又一層討論考量後的決定。我們從《國語日報》、《更生日報》、《國語日報週刊》、《兒童哲學雙月刊》、《未來少年》、《未來兒童》、《幼獅少年》、《地球公民365》、《小典藏》、《火金姑》、《小鹿兒童文學雜誌》、《滿天星》、《康軒學習雜誌Top945初階版》、《康軒學習雜誌Top945進階版》、《小行星幼兒誌》、《小太陽4-7歲幼兒雜誌》,以及國內幾個兒童文學獎項,如淘沙撿金的評選出最後呈現在讀者面前的兩本精彩選集。
關於這些童話作品來源,《國語日報》依然佔大宗,一○七年適逢《國語日報》創報七十周年紀念,尤顯意義不凡。這份老字號的兒童日報,仍舊是所有兒童文學創作者努力爭取表現的舞台;不過目前國內兒童文學創作、出版與閱讀的走勢,繪本愈趨強勢,視覺圖像的創作人才湧現快速不絕,相較之下其他文類都有衰退的情形,童話的衰退雖然較微小,可是隱憂警訊亦一直存在,以國語日報兒童文學牧笛獎為例,近幾年常被中國的兒童文學創作者強勢攻城掠地,一○七年的六個得獎者中更是有一半來自海峽對岸。
除了《國語日報》之外,佔第大二量的《國語日報週刊》,其中的「魔法故事盒」版,每周有一篇一千字內的童話,奇怪的是往年的年度童話選似乎把它遺漏未注意,今年倒是在此選中了一篇李逸的〈大使館奇妙夜〉,取材頗新穎,又帶點懸疑趣味。
其他報刊雜誌中,能刊登的篇幅有限,老將新秀文采並陳時,我們對新人亮相自然會多注意多看幾眼。前面提到的李逸,以及樓桂花、李郁棻、許亞歷、朱德華、旅人Yu、洪國隆、李柏宗都是第一次入選年度童話選的新面孔,值得給予更多期待與祝賀!
新人能否維繫能量,創作不懈,一方面要靠自身的努力,一方面也要大環境供給更友善平等、更寬闊多元自由的平台,才能促進童話創作的繁榮。兒童文學獎對於創作者具有不可或缺的激勵作用,但得過獎能否延續創作生命華茂,也攸關前述的兩件事。
一○七年值得高興的新刊物是台灣兒童文學學會創辦的《小鹿兒童文學雜誌》,民間組織資金有限,願意投注心力於出版,允為讓人感動又擔心的事;擔心在於不知刊物能延續壽命多長久,若只是曇花一現就可惜了。兒童文學的草原上,有一匹新生的小鹿,從出生到成長,悄悄地一歲。雖然春日遲遲,離草木葳蕤,群鹿奔馳,呦呦鹿鳴的盛景還有些距離,但至少這一年《小鹿兒童文學雜誌》已經很清新的佇立在當代台灣兒童文學的土地上。祝願這本刊物會被持續守護著,一如中華民國兒童文學創辦的《火金姑》,微光相聚,互照前程。
3.
我和三位小主編年初確立了評選的標準,各自表述了心中喜歡的童話特色之後,只要小主編中有兩位圈選非常喜歡的童話,便會進入複選名單。
複選時表決入選年度童話選的共識篇目頗高,第一輪討論就順利達陣選入年度童話選的篇目有:黃文輝〈魔法栗子的味道〉、鄭宗弦〈泡菜小翠尋寶記〉、林哲璋〈老師屁股長蟲了〉、賴曉珍〈狐狸薄荷〉、李郁棻〈完美專賣店〉、朱德華〈小松鼠的明信片〉、許亞歷〈讓色彩再現的灰階國〉、王宇清〈星願親子餐廳〉、洪國隆〈學當保母的國王〉和李柏宗〈神仙保鑣公司〉。本來小主編也非常喜愛選入的亞平〈狐狸小紅愛吃麵〉和林世仁〈黃昏裡的老法師〉,兩篇卻因故無法授權,最後年度童話選只能忍痛割愛。
其他擁有一票至兩票擁護,經過激辯、拉拒、力薦,周姚萍的〈格外有用小魔女〉果然很有用擊敗自己的〈醜蔬果大冒險〉,林世仁則是〈老爺爺和他的印刷機〉和〈蠍子萬萬〉兄弟鬩牆,結果〈老爺爺和他的印刷機〉薑是老的辣勝出,但不巧又獲知這一篇是舊作重刊,依規定又要捨棄。這一捨棄,遂導致林世仁成為本年度最大的遺珠,他從年度童話選第二年開始的《九十三年童話選》年年入選的輝煌紀錄也因此中斷,實在非常非常可惜扼腕!
雖然和林世仁有私交,但在評選討論過程中,我還是保持中立、大公無私,沒有刻意護航任何人影響小主編的想法。林世仁絕對是當代台灣可敬與需要珍惜的兒童文學作家,本年度他在童詩、兒歌的創作非常豐沛出色,《字的小詩》全三冊還榮獲本年度的金鼎獎,他的桂冠榮耀與實力,肯定不會因為童話選入選紀錄中斷就打折扣。數十年如一日,林世仁專注而熱忱投入創作的身影,我看見他對兒童文學創作虔敬專業的態度,不禁想起電影演員梅莉.史翠普,這位被譽為當代最偉大,奧斯卡入圍次數最多的女演員,受訪時曾說過:「上天賜予人類最偉大的禮物,就是讓我們擁有熱情的能量。」台灣兒童文學界的一哥林世仁,相信來年,他還會繼續以他翻新求變的熱情能量,把入選年度童話選的次數紀錄繼續累積成一座難超越的高峰。
而另一位讓人尊敬的作家是傅林統,這位資深的兒童文學前輩,也是本年度童話選最年長的入選者,同樣數十年如一日筆耕不輟,其人溫文慈愛與作品風格相得益彰。此次入選的〈能言鳥的樂園〉情繫於土地,為宜蘭鴛鴦湖的泰雅公主譜寫了一段浪漫故事,同時對天地自然人與鳥獸存有一份歡欣和敬。
其他有進入複選討論,最後差臨門一腳無法被選入年度童話選的作品,請容我也在這一一誌記:陳素宜〈跳舞的鶴〉、亞平〈鼴鼠洞三十號教室〉、楊隆吉〈招潮水筆〉、蠟筆哥哥〈虎爸爸的麵攤〉、黃培欽〈不吃肉的獅子〉、王文華〈萬能家事機器人〉、子魚〈一隻黑貓偷走我的夢〉、任小霞〈萬一錯了〉、岑澎維〈颱風訓練中心〉、安石榴〈快樂開始的地方〉、陳景聰〈猴山上的感恩餐會〉、王家珍〈精靈的耶誕包裹〉、陳秋玉〈普靈傲的占卜箱〉和張英珉〈最後的甘蔗汁〉。
這些琳瑯滿目的珍珠,沒入選不代表它們不好,只是碰到我們一個大主編、三個小主編,依著我們的品味觀點,在一定的遊戲機制中,求取最大的契合認同的結果。而連進入複選都沒有的作品,也未必是技不如人,例如哲也在《小行星幼兒誌》,以及林哲璋在《小太陽4-7歲幼兒雜誌》發表的童話,因為寫的是幼兒童話,低齡淺語,簡淡易讀,和其他為小學生寫的童話相比,先天條件就比較吃虧,加上小主編又都是小學生,幼兒童話遂很難受青睞,但這些幼兒童話玲瓏可愛,純真爛漫如小小孩的笑容,讀來就是舒心開懷。所以我也在此寫下致意寄語,願以上諸位創作者來年仍舊快樂地為孩子寫作。
4.
回首綜觀一○七年度發表的童話,出現大量與飲食或食物相關的題材,或以餐廳為場景書寫,例如國語日報兒童文學牧笛獎第二名鄭若珣〈糖、辛香料和美好的食物〉,更把「美好的食物」標誌出來,召喚味蕾的記憶。又如岑澎維〈糖果國的治蟻大臣〉,故事裡那個嗜吃糖果的國王,只要嘴裡含著糖果便覺幸福滿足,簡直是天下大部分孩子的化身。
我很難說明白這一年為何冒出這麼多這類題材書寫?古諺「民以食為天」鞏固的生存基本需求,當我們考察飲食的文化象徵意義,可從地域特色、器具、食材等各方面使用為依據,從中觀看日常生活和社會場域裡,人們如何情牽於飲食的各種心理需要和價值取向;食物往往於此扮演著記憶的潤滑劑,烹調的技藝則可以用來傳遞訊息、表達思想情感。飲食的酸甜苦辣鹹滋味,亦是人生的寫照,每一個事件的咀嚼都是有滋有味,點滴在心頭。
當我們理解這層道理後,自也明白童話裡建構的飲食、食物或餐廳,不僅流奶如蜜,芳馥濃醇,夢幻華美;更重要的是,往往還包裹著愛,藉此撫慰了孩子,在紙頁的字裡行間滿足孩子生理心理的幻想。這一年突然湧現的飲食書寫,或許只能歸於是偶然與巧合,是創作者們心有靈犀、默契一致的要在這一年以文字煲煨,細熬慢燉的料理出一場澎湃豐盛吧。不過現實中,類似糖果這類食物,再怎麼提供幸福滿足感也不宜多吃;但在童話世界裡,這般甜蜜蜜的滋味卻可以多多服用,潤口,更潤心,神奇得是味美更雋永,總讓人回味無窮。
當我們最後決選要再就二十篇入選童話慎重評出年度童話獎,以及去年增設的小主編推薦獎,四篇分數較高的童話分別是賴曉珍〈狐狸薄荷糖〉、王宇清〈星願親子餐廳〉、許亞歷〈讓色彩再現的灰階國〉以及黃文輝〈魔法栗子的味道〉,名單一攤,無巧不成書,四篇幾乎皆與飲食書寫有關。
由於賴曉珍曾是九歌年度童話獎得主,依規定需禮讓,剩下的三篇再經過一番討論,毫無懸念的讓王宇清〈星願親子餐廳〉榮獲一O七年度九歌年度童話獎,許亞歷〈讓色彩再現的灰階國〉獲得小主編推薦獎。這個圓滿結果,讓三位小主編都很開心滿意。
恭喜王宇清,縱使台灣目前創作大環境未盡善盡美,可是看他堅定而緩地跋涉在兒童文學創作路上向前不息,以童話為主,兼寫少年小說和繪本,自《九十九年童話選》初次亮相,這些年童話選也入選過幾次,亦得過九歌現代少兒文學獎、國語日報兒童文學牧笛獎等大獎桂冠加冕,並已出版了《願望小郵差》、《空氣搖滾》等作品,感覺他亮相迄今並非特別大鳴大放搶眼奪目,但他實已是台灣青壯輩重要的兒童文學作家之一,或許是大器晚成型,未來勢必細水長流。
王宇清守護的創作信念:「能感動人的幻想作品,不一定要有趣,但一定要有『餘味』。」(見《九十九年童話選》)確實也一直使他文筆生香,餘韻綿長。
值得一提,本年度他同時有三篇童話進入複選,分別是:〈綠古鎮的老塔莉〉、〈大象忘忘〉和〈星願親子餐廳〉,以〈大象忘忘〉來說,故事裡那隻忘了自己從哪裡來?是誰?還有要到哪兒去的大象,當然也不知道自己名字,才有別人幫他取了「忘忘」的名字,在同伴的安慰、陪伴之下,旺旺就算再也想不起在馬戲團的往事,卻安於當下,喜歡當下的自己,故事的尾聲,淡淡一句:「他喜歡當大象。」含藏著質量很厚重的靈性自覺,是深邃的生命課題測驗。
至於〈星願親子餐廳〉,讀完更是餘味不絕,心中會有許多想法如漣漪擴散蕩漾。這篇童話雖為幻想,又具備很強的現實感,反映出現代父母沉迷於手機,對孩子的冷落疏忽,導致孩子必須流離在「星願的時空」裡,滿足不被關愛陪伴的失落恐懼,同時不斷快速的老去。然而,所有的悲傷,到了故事結局則因為父母的覺醒懺悔,親子關係修復為親密,心裡眼裡所見的一切,皆似星光閃閃,有燦亮群星守護生命永夜。
閱讀童話,孩子在故事裡尋求認同與投射,這樣的心理機制容易拉近真實與幻想的距離,一旦想像世界越接近真實世界時,真實世界也悄悄地向想像世界的邊界靠近。如同日本兒童文學研究者上野瞭在《現代兒童文學》指出,童話經常創造一個「通道」,「穿越了『通道』之後,會發現和日常世界『相連』的某處,存在著不可思議的世界。……通道的意義在於,經由『通道』使奇妙世界和乏味平淡的一般世界相連繫,拉近了現實世界。」〈星願親子餐廳〉裡的「通道」,引渡孩子得到安慰,這正是童話永恆的魅力。
童話之不可思議,當然也可由年度童話選啟程。
謝鴻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