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言
本書並非因抽象學術的興緻而寫成,所有探討問題的背後,都是個人的經驗;事實上,我一生都在面對跨越文化的倫理問題。我父親艾得理(David H. Adeney),來自英國中上階層、學術界家庭;我母親路得(Ruth W. Adeney),生長於明尼蘇達州,來自一個在經濟大恐慌中失去所有田產的農家。這兩個背景迥異的人,在到中國宣教期間相遇,而後結婚,我是四個兒女中的老么,出生於中國上海市。
我整個認同感的成形,包括了在這英、美、中混合環境中成長奮鬥的歷程。我從年輕時就開始思考,文化、種族和社會階層,會如何影響一個人的價值觀和認同感呢?在我歸入基督教信仰的坎坷路途中,總是在確切把信仰實踐於生活的問題上起伏不定。過去的年日,我首先在中國大陸,然後在英國、伊利諾州、香港、印地安那州和台灣等地長大。其間又加上好幾個暑期,全家曾在非洲、印度、歐洲、日本和菲律賓各地旅行。
稍長,我到威斯康新大學選讀東亞哲學、歷史、政治學科;在六○年代末期,又遇到如何使基督教信仰與社會現實相關聯的難題。像許多同儕一樣,我深深地關切戰爭、種族歧視及物質主義等問題。之後,我太太法蘭西絲(Frances)和我在法國、瑞士、希臘等地進行了一年的自修,然後搬到新加坡,在一個亞洲團體中研讀基督教神學。在那裡,我們才開始用亞洲人的眼光來看基督教信仰及西方教會歷史;我們在印尼收養第二個女兒的過程中,面對了前所未有的極端貧困的挑戰。
然後我們回到倫敦,以專攻亞洲宗教與倫理課題完成另一個神學學位。自一九七四年到一九九一年,在帶著三個孩子不便旅行的情況下,定居加州伯克萊,從那裡來觀察世界。一方面藉由結合各樣服事型態建構教會與反文化潮流的橋樑,一方面則在我們的婚姻生活中學習用另一性別的眼光來觀看世事。在修完倫理學與國際關係的博士學位之後,我留在New College Berkery和Graduate Theological Union教書。在那裡(NCB),我還主領跨越文化的服事課程。感謝Bill、Grace Dyrness及David Gill的鼓勵,讓我開始認真地研究跨文化倫理學,並且在一九八八年的夏季在NCB首開這方面的課程。
在一九八九至一九九○年當中,NCB給了我一年的時間寫作研究有關跨文化倫理學,同時法蘭西斯也獲准暫時離開在宗教社會科學部門助理教授的職位。於是我們全家可以踏上這趟改變我們生命的旅程,同來為本書蒐集資料。在前六個月裡,我們走過日本、香港、菲律賓、印尼、新加坡、馬來西亞、泰國、巴基斯坦、埃及、以色列、德國及荷蘭,訪問了在各國富有跨文化價值衝突經驗的基督徒領袖。在此我無法一一感謝他們,但是他們的故事都已編織在本書中,即使必須以匿名方式出現;在這一切走訪旅行之後,我們很高興能有三個月時間在劍橋愛德蒙學院進行圖書研究和寫作。
研究跨文化倫理學是相當危險的一件事。對我們而言,這項研究導致我們離開培育我們許久的NCB,接下在印尼一個有關宗教與社會研究課程的工作。NCB好意地聘請我們成為「特約教授」,並有美國長老教會贊助支持送我們上路。從一九九一年以來,在爪哇中部的瓦卡納(Staya Wacana)基督教大學的生活與教書,對我在跨文化倫理學的一切省思上賦予了實質、生動的內涵,我很感激課程部主任John Titalay的執意邀約以及一直以來不斷的鼓勵。還有Bung John、Bung Th. Sumartana、Bung Soegeng Hardiyanto和這裡的學生們,都成為我們在了解跨越文化的藝術領域中,最親和及最嚴格的教師。
你也許期望,種種國際性的經驗,會讓你從某一個文化傳統的束縛中獲得釋放。就某方面而言,的確會如此;然而,這本書不折不扣是從一個北美、白種、男性、中產階級、基督教、異性戀、受過高等教育的眼光寫成的。我所寫的每一個部分,都包含這些基本成分的色彩;雖然我常想用另一套不同的眼光和經驗來看世界 ── 這正是我為什麼要寫這本書 ── 嘗試了解為何不同文化背景的人,會對善、惡有不同的看法。說的更清楚一點,這本書是在嘗試察驗,當文化價值觀有所牴觸時,基督徒所面對的倫理性難題。
菲律賓一位傑出的作家Melba Maggay曾說:「西方人的毛病是,他們以為他們知道的比別人多,殊不知他們其實知道的比別人少很多。亞洲人對西方文化的認識,遠比西方人對亞洲文化的認識多太多了。」這話說得真對,而西方人中又屬北美人最為偏狹。你若在讀這本書,也許你就是那逐漸想知道更多的人之一。
瑪爾芭以她對矛盾議論的特殊偏愛,在另一場合中又說:「受過西方教育的人,問題在知道的太多,有資訊超載的現象。」她的意思是,我們在智識上的認知,遠超過我們所能消化吸收的;我們知道太多事情,以至於無法看見真理,更不用說要遵照真理而活。研究的目的不是為了累積知識,而是為著獲得生活的智慧與美德。套句馬克思的名言,增加知識的目的不在了解世界,而在改變世界。這本書的企圖十分謹慎,盼望在加增你的資訊負荷之餘,不但不會帶給你太多損害,還能在你跨入未知時,為你帶來豐盛的貢獻。
許多人已經在不同的情況下讀了本書的全部或部分內容,也提供了不少寶貴的意見,假如我一一遵循這些建議的話,本書將會寫得更好(也會更長);我所接受的建議包括來自David Adeney、Frances Adeney、Jen Marion Adeney、William Dyrness、Grace Dyrness、Anthony Gittine和Soegeng Hardiyanto。我的編輯Rodney Clapp也用盡許多方法,使我的想法更加清晰,而且使我的論述更加有力。
我對家人的感激之情,非這段前言所能完全訴盡;他們是超越屬世經驗的另一範疇,但卻影響屬世的每一件事物。沒有他們,事情將完全不同。我父母艾得理和路得生我養我,給了我世界觀,並且教導我來愛它,他們在真實世界裡一生服事神的深切信心與委身,一直是我的榜樣。Joseph、Elsie Screnock 將他們的女兒嫁給我,並接納我成為他們的孩子,跟他們一樣,我喜歡作個美國人。
我們女兒珍妮佛(Jennifer Marion)提醒我,要以身為一個英國白種男人為恥;有她在我身邊,使我對未來有希望。我們的印尼裔女兒芮娜(Rina),向我展現了爪哇血統結合美國文化可產生怎樣美妙的結晶;她對自己的獨特認同架構,使我非常快樂。我們的老么彼得(Peter),教我如何在掙扎的迷霧中歡笑。他一口通順流利的印尼話和對生命經驗的熱忱,深深地啟發我。
在這幾年的寫作中,我最親近的同事與朋友,就是我的妻子法蘭西絲˙艾得理(Frances Screnock Adeney),本書許多篇章之所以有較好的成果,乃因她的批評和鼓勵。在我省思倫理學、神學、文化的架構上,承蒙了她不知多少的幫助。
本書要獻給我父親艾得理,多人眼中一位鼓舞人心的講員。另有些人視他為中國通、宣教元老,或基督徒學生運動的領袖。好些中國人看他是熱愛中國的人士,他的個性是由深刻認同中國、美國、英國文化所塑造而成。還有些人知道他是一位屬神的人,甚至認為他是個聖人。他的傳記裡稱他是位「有非凡異象的平凡人」。1 不久前他笑著告訴我:「其實你知道的比這些更清楚。」他的意思是指我知道他的軟弱。也許是吧,但我知道他是位寬厚的好人、一位富有才幹的人。總之,在這一切中,我最知道他是位父親,並為此極其感恩。
註釋
1 Caroline Armitage, Reaching for the Goal: David H. Adeney, Qrdinary Man, Extraordinary Vision (Wheaton, Ill: Harold Shaw/Singapore: Wverseas Missionary Fellowship, 1994)(校園已出版中文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