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天堂嶼（二版）

1.     壞小孩
 
人人都以為小孩像糖果一樣甜蜜可愛，但我有足夠的經驗認清一個事實：小孩都壞透了。成人與小孩唯一的差別是：成人殺人必須入獄；小孩殺人不必入獄。
 
我望著車窗外，艾吉先生的福特A型轎車轟隆轟隆開在公路上，揚起一陣陣塵土。天氣很熱，我的腿肚彷彿融化的口香糖，甚至比口香糖更黏。我們已經連續開車走了好幾天，彷彿永遠到達不了目的地似的。
 
我們前面是輛破舊的小貨車，車後坐著幾個臉蛋髒兮兮的小孩，有如三明治般夾在滿滿一車的家具當中：一張鐵床、一張搖椅、破舊的鍋碗瓢盆 ——全用一小截一小截起毛邊的舊繩連接起來，就像一張蜘蛛網似的綁在一起。一個和我年紀相仿的女孩手上抱著一個嬰兒，嬰兒頭上綁著一條女用燈籠褲，想必是用來遮擋陽光。坐在她旁邊的男孩兩顆門牙中間有道缺縫，但這道牙縫並不能阻止他用一根吸管對著我們吹紙團。我們跟在這輛小貨車後面，走了好幾英里始終無法脫身，擋風玻璃上已沾了許多潮溼的小紙團。
 
又有一個紙團擊中擋風玻璃。艾吉先生猛按喇叭，那個壞小孩只是一個勁兒笑，還對我們伸舌頭。
 
「應該立法禁止才對，難怪這個國家會世風日下。」艾吉先生發牢騷說。艾吉先生（「你可以叫我萊爾。」）的意見很多。他說住在沙塵暴地區的人如果能遷移到濱水的地方，就不會有那麼多問題了。他說，他不認為羅斯福總統能帶領全國走過「經濟大蕭條」，又說假如發給那些不工作的人救濟金，他們又何必辛辛苦苦找工作？不過艾吉先生最愛談的，還是他在推銷的，一種會發大財的生髮產品，叫「今日生髮液」。他對它深信不疑，因為他自己也在使用。
 
「你看到新長出的頭髮沒？」他指著他光亮的禿頭問。
 
我什麼也沒看到，長出來的大概是隱形頭髮。或許阿奇也應該去賣生髮液。依他的好友艾吉先生的經驗，大多數的男人認為頭髮比腦袋還重要。阿奇是個旅行推銷員，他什麼都賣 ——刷子、小玩意兒、聖經等。他目前在推銷百科全書。
 
「我有本事把捕鼠器賣給老鼠。」阿奇總愛這麼說。這倒是真的，家庭主婦都無法抗拒他，我母親就是個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