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用精進思維的方式寫《翻轉思維》
你現在翻開的這本書是某一種偏執的產物。
我懷疑我的腦子得了一種「怪病」—天真地以為複雜的事物背後總有簡單的道理。更糟糕的是,這些道理並沒有在某一個特定學科中被完整闡釋過。它們有些源自心理學,有些源自物理學,有些不屬於任何學問,只是由實踐得來。
有一次我把部分書稿給朋友海賢過目,他的反應讓我大為受挫,他說:「你為什麼要被你看過的書束縛住?你很會思考,為什麼不多寫寫你自己的想法?」是呀,如果我的書只是其他書的綜合體,那有什麼存在的價值呢?於是這部分稿子就被我全部捨棄,推倒重寫。
另一個啟發了我的人是我的孩子。有一天我帶他去南京玩,經過鬧區時,我指著眼前的一幢高樓說:「兒子啊,你看,這棟樓高不高啊?它叫紫峰大廈。」他並沒有回應,而是伸出了一根手指,朝著這幢大廈指指點點,片刻後,他回頭大聲對我說:「八十六層!爸爸,有八十六層!」我猜他數出的層數未必準確,可是為什麼我沒有想過去數有幾層呢?我只是知道了這幢樓的名字,便以這一點知識而自足,卻沒想過用自己的眼睛去好好觀察它,為什麼?
跟這個八歲的孩子朝夕相處讓我感到新鮮和惶恐。新鮮是因為當我跟隨著他用一個孩子的視角去觀察時,這個世界以一種全新的姿態向我敞開了。我發現,某種程度上,是我腦中紛紛攘攘的知識限制了我的思考,限制了我的觀察,正像海賢向我指出的那樣。若是回到一種「無知」的狀態,直接面對現實的種種,是不是才是「智慧」的真正開始呢?而我惶恐的是,隨著年齡逐漸增長,我兒子那喜愛發現的頭腦會不會重蹈我們成年人的覆轍,最終變成一個概念和觀念的容器呢?
我還有一個朋友,她曾向我求助一個關於育兒的問題。她說,她一歲八個月大的孩子喜歡吸手指,以前孩子還小的時候覺得沒什麼,現在孩子快兩歲了還沒改掉,她有點焦慮。我立即在網路上查資料,想看看一歲八個月大的孩子吸手指是不是正常情況,隨即我又覺察到這並沒有必要。誰規定一個孩子吸手指到底是不是正常現象啊?為什麼要去找理論依據來教育孩子吸手指的事呢?重要的應該是理解這個孩子為什麼吸手指,注意,是這個孩子,而不是其他孩子。
也許這個孩子是為了獲得安全感,他在家裡是否感到某些焦慮和不安呢?這就需要我這個朋友細心觀察,去揣摩他的一舉一動,理解這個孩子,把他當作一個獨立和自主的個體,去理解他,我想這就是心理學。
讓我非常驚訝的是,當她帶著孩子去醫院諮詢醫生時,某位醫生給的建議竟然是:「在孩子的手指上塗黃連水或者辣椒水。」天哪,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一個兩歲的孩子,只是為了讓他變得「正常」?
所以到底什麼是心理學?我曾經以為我理解了它,後來又迷惑了。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心理學是要理解人的。可是理解人又分成不同的層次:把人作為一個物種去理解,把人作為一個群體去理解,以及把人作為一個又一個的個體去理解。這些都需要,都不可或缺。而就我的私心來說,似乎最後一種理解是最迫切需要的。
理解每一個獨特的人不是一種技法,而是一種精神。我能不能這麼說:「首先,心理學是一種精神,其次是一種方法,最後才是各種具體的知識。我們不能倒過來,只瞭解了各種書本上的知識,卻忽略了努力理解人的精神。」
更進一步思考,如果把我們所知的一切倒空,我們還能理解這個世界嗎?可是就算我們什麼都沒倒,就能理解這個世界了嗎?要知道,未知總是比已知要多。如果守住我們的已知,便是透過一個已知的框架去看世界;如果把框架扔掉,是不是看到的世界會更大呢?
但是這又不盡然,框架提供的是觀察的角度。扔掉框架固然也能看,但是不知不覺中,我們又會拿起另一個框架去看,完全不用框架似乎是不可能的。在日常生活中,我們用的大多是常識的框架、個人經驗的框架,而一個訓練有素的專家更喜歡用所屬領域的專業框架。如果我們有更多的框架可用的話,我們眼前的世界會怎樣?想想看,不同的框架,拿起又放下,就像更換了五花八門的太陽眼鏡一樣,每一次更換都改變了世界的色彩,更重要的是,我們還看到了色彩背後的成因。
一個實物之所以有這樣或那樣的顏色,是因為表面微觀構造和分子成分不同,使得不同的色光反射到了我們的眼睛。正如我們觀察一個人,他喜歡做什麼事、說什麼樣的話,背後總有原因,於是我們可以用同理心去體察他內心的感受,嘗試去理解他,這便是心理學框架的作用。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萬物又何嘗不是依循某個「理」而存在?只不過,我們不必去假設存在一個萬用共通之理,因為這樣的假設本就很難證明,我們只需去想,它那個獨具特色的「理」是什麼樣子的。「同此心」就是去同每一個獨特之「心」,也許經過了千百次的探究以後,我們會發現這麼多不同的「理」背後,還有少數幾個更通用的、更深層的「理」,這便是後話了。當我們見到時,自然便會見到。
這就是我這一偏執的源起,我想當一個元知識的探索者,去發現更多的框架,去看到世界更多的色彩,去撫摸現實更多的紋理,就像一個小女孩收集很多娃娃,就像一個小男孩擁有許多汽車。當然,小女孩也可以擁有汽車,小男孩也可以熱愛娃娃,誰規定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