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慢慢的……活出有味生活
舊曆年前的一個天光初亮的早晨,我正在書房大書桌的電腦前埋首寫作這《慢日子裡的優雅生活》,窗前枝椏上隱約傳來吱吱喳喳的鳴叫聲,停筆凝眸,原來是一群十多隻的綠繡眼。
牠們在說什麼?
我聽懂一些鳥話!
其中一句是:不要太勤快,慢下來吧。
是的,人生百年爾爾,終究會到終點,快一點到不如慢一點,忙忙碌碌不如歡歡喜喜,我因而開始迷戀起海上的浮潛,有空檔便開車上高速公路,在暖暖左轉進到了東北角的地界,在龍峒‵和美一帶停車,與一群老友忘了今夕何夕桴浮於海上。
有一年夏天,翻騰出浪後脫下呼吸罩,一個人緩步走向附近嶙峋的攀岩場,一時興起徒手攀上,沒多久便攻上岩頂,站直了身子凝望遠方的海洋。
預備從原路下來時才驚覺來路太過陡斜,根本沒有著力點,強行會有危險,必須再往前從另一個方向脫困,但中間有一處寬約一米的懸空斷崖,無助跑線,只能立定起跳滑行飄到對面岩塊上,但是年老體弱萬一過不去呢?下方是尖銳突出的岩石,大約十多米的高度,可能一命嗚呼,手機沒有帶在身上,簡直求助無門,我闔眼把人生用快板巡禮了一遍。
然後卑微想著生死由命吧,我決定提氣丹田放手一搏,蹦起,騰空,落下,一個踉蹌,雙手本能的牢牢抓住岩石,腳不聽使喚的開始猛力抖動,緩緩爬了下來落地瞬間全身癱軟鬆了一口氣,才發現雙手沾滿了被岩石割破皮膚冒了出來的鮮血,我活下來了!
如果萬一呢?
我因而開始思考:
汲汲營營是我要的人生嗎?
有錢一定幸福嗎?
錢可以買到一切但買得到命是嗎?
某日打開電腦,一則新聞馬上闖入眼廉:
作家林清玄在睡夢中過逝,這便是無常嗎?它往往快過明天,日修禪師因而提醒我們要把一日當一生來過,白天歡喜過,夜裡寄天真,不要有一天什麼都有了,才發現竟然一晃便老了;卻沒有真正過著自己心儀的生活,不知季節裡還有春風秋意。
看來人生最美好的不一定是最快的,慢火煮出好麥芽糧,醇酒同樣是用時間浸潤出來的,葡萄酒的價格來自年份,而年份便是時間,它給了酒的醇香,那是慢得來的。
這是一條沒有折扣的單行道,走過之後的路全部被塗消,逝去不再來,如此說來,金錢怎麼也不該是人生地圖中的唯一,它只是之一,工作之外還要有休息,偶爾停下,爬山,騎車,逛書店,溯溪,浮潛,聽音樂,以及優閒的喝上一杯茶,「慢」下來,不要那麼匆忙。
富蘭克林說:「財富不屬於擁有它的人,它屬於懂得享用的人。」
奈森‧威廉斯主:「慢活不是一種風格,而是一種態度。」
這兩位哲人點評的應該是「慢活精神」,我應懂了七八分了,大約如同禪宗律令,吃飯時吃飯,因為生命無論如何拐彎抹角,都不可能回頭,只要明白這一點並且接受,人生就簡單多了。
張潮在《幽夢影》裡寫道:「樓上看山,城頭看雪,燈前看月,舟中看霞,月下看美人,另是一番情境。」
做到幾分?
或者依舊一如往常睡眼中出門,疲憊中返家,隔日又如法泡製…伊朗這一句古老的格言:「疾馳的快馬,往往只跑兩個驛亭;從容的驢子,才能日夜兼程。」
是的,我們的確不該繼續當一匹疾駛的快馬,而是該扭頭停下成為一頭從容的驢子的時候了。
2019元旦寫於閒閒居之聽雨軒
推薦的話
慢活出滋味,日常即永恆
蔡詩萍/廣播電視主持人,作家
誰都知道「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是人生很無謂的負擔,但多數人還是很難看開,很難放下。
現實壓力一波波,固然是難以擺脫的生活鎖鏈,而人總有自己想做卻未必做得了的一堆願望,這裡「自我期許」一下,那裡「他人期盼」一些,也就很自然的,迫使我們成為追趕欲望的馬拉松人,終其一生,是在跑啊跑的,追啊追的!
有多少人,真能想開,放下,做個自由自在的自由人呢?
但有的人確實是可以的。
既然,天性不善與人打躬作揖,哈腰扯淡的,那要淡泊便淡泊到底吧!
陶淵明是這樣。乾脆就「不為五斗米折腰」吧!
「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天地悠悠知我心。
也有人是原意想經世致用,卻命運多舛,一生被貶抑。但他仍然可以在逆境裡當自由人。
蘇東坡是這樣。既然天意如此,我何不順著人生逆境,到哪都能安置自己的靈魂,見山是山,見水是水:
「村舍外,古城旁,杖藜徐步轉斜陽。
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涼。」
信步行來,何處不可以瀟灑!
天地悠悠我心自在。
我認識游乾桂至少三十年以上了。
他始終都是這樣。
儘管他自己剖析自己,似乎他也有過許多人生的期待或想望,只是一路走著,愈發了解了自己是誰。
但旁人看自己,總能看出另一些側面。
我眼裡的游乾桂,自始便比我們那世代的一群人,更為「靠近自己的本心」。
他對世界的關懷,一直都是溫柔的。以他的善良之心,公益之情,動人之筆,從從容容的,在關愛著這個世界。
我們有不少共同的朋友。
起初,在起跑線上,大夥嘻嘻哈哈,把酒言歡,立志向前。第一個十年過去,有人很快得意,有人瞬間挫折了志趣。
第二個十年過去,有人倦了有人惰了,有人得意忘形有人消蹤匿跡。
第三個十年也過去了,疲憊中年,初老浮現,再回首,當年起跑線上的朋友,仍自由自在,仍相信人活著必有自己的天職,在天職的日常實踐裡,仍能仰頭呼吸自由,閉目傾聽內在聲音的,其實並不多了。而,我的老朋友游乾桂,卻依然是那個起跑線上,笑得悠哉悠哉的老男孩!
我無法跟所有的人,談論他所有的著作。
但,我在他的文字所觸及的題材上,卻始終有「他是一位日常實踐者」的深刻印象。
我們對生活最不切實際的想望,是以為「功成名就」是與「日常生活」切開的。於是,常常見到不少事業有成者,會在晚年懊惱自己失去孩子的成長,家庭的甜美,自己感動生活的契機。那是因為,他們都把追逐的目標跟生活的日常,硬生生切開了。
用哲學一些的用語來講,那是目的與手段的疏離,終導致我們一生懸命的緊張壓力。
而我的老朋友游乾桂,他念茲在茲的,則剛好是,提醒我們:人生目的,必要與生活手段,兩相契合。
於是,我們方有守著幸福守著歲月的從容與自由。
慢活出滋味。日常即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