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身為「現代愛情」專欄編輯,時常自問:「什麼樣的故事能稱為愛情故事?」我每年處理八千多篇投稿,總是不由自主地思考:這是愛情故事嗎?如果《紐約時報》(New York Times)是具有代表性的報紙,是否意味著我也在挑選具有代表性的故事呢?若真如此,我最好為自己的工作下個明確的定義。
二〇〇四年這個專欄開始連載,創始編輯(時尚編輯崔普•加百列〔Trip Gabriel〕、我太太凱西•漢娜奧爾〔Cathi Hanauer〕和我)決定把愛情定義得廣一點,因為不想把收在這專欄裡的文章侷限為浪漫戀愛故事。人為了與人親近,用盡畢生力氣,我們希望這些故事不但能探索愛的光明面,也探勘黑暗面,汲取其中的痛苦與歡樂。
力道最強的故事通常都伴隨重大事件,例如中年婚姻卡關、親職張力、失去摯愛(孩子、配偶、雙親、朋友)。這些故事鮮少歌頌玫瑰與親吻,算得上愛情故事嗎?當然算。
在所有愛情故事中,最動人的元素是脆弱(vulnerability),脆弱可以有很多形式。無論哪一種,都代表願意讓自己暴露在「失去」的可能性中――這很關鍵――以換取連結的可能。不願讓自己受傷就不可能與他人產生連結。當然,每個人願意付出的代價不同,從踮起腳尖試水溫到蒙著眼睛從懸崖跳下,都有可能。
瑞秋•費爾茲在她的作品〈被不讀不回的悲傷五階段〉中詳細描述她傳出略帶挑逗的訊息給剛約會不久的對象後,換來不斷攀升的焦慮,她痛苦地等待對方回訊,等了幾個小時像等了一輩子那麼久。另一種脆弱表現在艾美•克魯塞•羅森塔爾的〈或許你會想跟我先生結婚〉,這篇作品是她替丈夫寫的交友檔案,因為她即將死於卵巢癌,不希望自己離開後留他一個人孤單。
要定義何謂愛情故事,就該先定義什麼是愛情,但這更難。一般定義中的愛情比較偏向花花世界,但從我的觀點看來(畢竟我過去十五年來閱讀、速讀、精讀過十萬篇愛情故事),我覺得愛情不是玫瑰而是手推車,沾滿礫石又髒兮兮,但它很牢靠。即便如此,還是很難解釋什麼是愛情。
有一次我上電台受訪,主持人剛介紹完我的身分就直接問我:「愛情是什麼?」
突然被這樣一問,我措手不及地笑說:「妳真的要從這裡切入?」她沒跟著笑,那一刻很尷尬,後來我用人與人之間的連結之類的話敷衍過去。
真希望受訪時我能想起自己前幾年的文章來回答主持人。當時正值情人節,做為專欄編輯,我寫了一篇文章闡述自己的觀察。愛情對我而言不是定義,而是實例,所以我覺得,出現在專欄以及此書中萬花筒風貌般的文章,比字典更能解釋什麼是愛情。當時我這樣寫:
如果我是《星艦迷航記》的史巴克,我會說愛情是三種情緒或衝動的產物:欲望、脆弱和勇氣。欲望會讓人脆弱,因而你得勇敢。
不過我不是史巴克,所以我要說一個故事。
假設你決定去中國領養女嬰,行前收到孩子的照片,貼在冰箱上看了好幾個月,終於你飛過半個地球把她抱在懷裡,眼淚淌過臉頰。
之後回到飯店房間,幫孩子換衣服時,卻發現她身上有著令人擔心的印記,尤其是脊椎有一道疤痕。你帶孩子看醫生,到醫院做檢查,照電腦斷層,得知她之前脊椎挨過刀,手術技術很差,導致神經受損,很快會大小便失禁。噢,她還將終身癱瘓。很遺憾。
收養單位讓你選擇:留著這個有缺陷的寶寶,或者改養另一個比較健康的。你不知道往後將面臨什麼考驗,不知道回國後會聽到多驚人的診斷結果,不知道她發病時會多可怕。你也不知道幾年以後這故事竟然會有美滿結局,孩子熬過這一切,健康一點也沒有受損。總之,在那個當下你得決定是否接受考驗,你該怎麼辦?
如果你是伊莉莎白•費茲塞蒙,這位在母親節寫下〈成為母親的第一堂課〉的女性,你會說:「我們不要改領養其他孩子,我們只要眼前睡著了的這個孩子,她是我們的孩子。」
這就是愛情,每個人都可以愛,可能需要一點勇氣,可能需要很大的勇氣。
如果你想看到各種形式的勇氣,包括伊莉莎白•費茲塞蒙的,這本書都能滿足你。書裡的故事會帶給你衝擊,讓你省思,也會讓你歡笑、心痛、流淚,有時候甚至不是太現代。故事永遠會撬開人類愛情的蜆殼,讓我們看到內在黑得發亮的美麗。
――丹尼爾•瓊斯(Daniel Jon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