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路面電車悠遊行駛的祥和時代(節錄)
川本三郎 黃碧君/譯
對一九四四年出生的人來說,這本攝影集令人十足懷念。書裡的照片,有我十幾歲時熟悉的東京風景。
拍攝這些照片的作者J.瓦利.希金斯是駐日美軍的一員,於一九五六年來到日本,並從那個時候開始,就透過鏡頭捕捉日本的風景。書中收錄的是他從一九五六年到一九六四年東京奧運前後所拍攝的照片。
當時的日本正處於高度經濟成長期。戰後兵荒馬亂的時期──也就是從戰火燎原中興起的黑市時代──已經結束,社會趨於安定,國民的生活也漸漸變得富裕。在戰後的日本,那段安穩而美好的時光,讓人感覺就像冬天和煦的陽光普照。
而具體象徵那個安穩年代的,正是現身在書中許多照片裡的路面電車。
不像現在,那時還未進入汽車時代,所以不僅是東京,在地方鄉鎮或偏鄉也都可以看到路面電車的行蹤。作者希金斯熱愛鐵道,尤其喜愛路面電車,因而對東京及日本各地的路面電車感到驚豔,並用相機的鏡頭一一記錄下來。
轉變成汽車社會的現在,路面電車大半已消失無蹤,這些照片因而成為彌足珍貴的懷舊風景。
路面電車當中,在東京都內行駛的稱為「都電」,當時東京市中心的二十三區都可以看到都電的蹤跡,是市民代步的工具。
以我個人的經驗來說,就讀中學及高中的六年間都是搭乘都電通學。書中第七十九頁中行駛在青山墓地附近的第七號系統都電,就是我上下學時搭乘的電車,實在太懷念了。這列都電行駛在都心,卻如照片所示,一部分竟然有專用軌道,可說十分罕見。雖是路面電車,但其實洋溢著郊外電車的氛圍。
都電通常只有一個車廂,和中央線或山手線的主要電車相較,空間小、速度又慢,搭起來感覺悠悠然,正切合當時的時代氛圍──戰後的混亂期告一段落,社會穩定了下來,但又不至於太過匆忙。這時,社會變遷的速度正符合都電的車速。
之後,因為汽車普及,都電被認為「有礙汽車行駛」,到了舉辦東京奧運的一九六四年左右便逐漸廢線。這時,時代變化的速度超越了都電的車速。
這本攝影集另一項令人驚訝的地方,是不光收錄了東京的照片,還有日本各地的風景。希金斯的足跡遍及全日本,北起北海道,南至當時被視為偏遠離島的屋久島,而且多半是單獨旅行。當時出外旅遊還不是那麼自由方便,連日本人都不一定能夠到這麼多地方旅行吧!這本書真的是一部很珍貴的資料。
序言
自我介紹(節錄)
成長歷程
我在一九二七年生於美國東部的紐澤西州。父親在連接紐約和水牛城(位於紐約州西北部的城市)的利哈伊谷鐵路從事業務以及旅客服務的工作,當時母親會推著坐在嬰兒車內的我來到鐵軌旁,我從襁褓時期就是看著蒸汽火車長大的。我的爺爺和外公都從事和鐵道相關的工作,家族代代都和鐵道非常有緣,現在的我之所以能像這樣拍攝鐵道照片,還出了好幾本鐵道的攝影集,應該就是拜家學淵源所賜。
尤其因為外公是搭乘列車遞送郵件的郵務員,所以我從小就對地圖非常熟悉,這對我後來在日本的生活有很大的幫助。每當我詢問外公該如何前往某地時,他總是回答:「我不是教過了嗎?自己看地圖吧!」所以只要我的手上有一張地圖,就算上面寫著其他國家的語言,我也還是能夠找到自己的所在位置以及正確的方向。我在日本使用的第一份地圖雖然是日文地圖,但它的內容既正確又詳細,對我在東京的冒險並沒有造成太大的困擾,而這或許也是受到家庭背景的影響。
我與日本的緣分早在戰後赴日工作前就開始了。外公的弟弟是美國海軍軍醫,外公家裡則會擺放來自日本的擺設,從初次訪日至今,我都還留著曾經屬於那位叔公、由喜賓會在一九○八年出版的《最新日本地圖(The Latest Map of Japan)》。
人類是一種很奇妙的生物,會對自己熟悉的事物抱持著興趣,我對鐵道的熱忱最初亦是如此,然而在與英國、澳洲及紐西蘭等英語系國家的夥伴針對鐵道進行一番交流之後,我開始想要了解更多。這個世界無邊無際且趣味無窮,因為有想要見識外界的好奇心以及原本就感興趣的電車世界,我現在才會站在這裡。
愛上路面電車
我高中時也有一個同學是鐵道迷,就像我有一個熱愛鐵道的父親,他們家也從父親那一輩開始就是鐵道迷,所以即使我們分別進入位於不同城市的哈佛大學及柯爾蓋特大學就讀,彼此還是保持著聯繫。在我搬到日本後,他還曾來找我一起旅行。
年輕時我特別喜歡大型的蒸汽火車,而我那位高中同學則醉心於路面電車。雖然搭過好幾次路面電車,但是它當時並沒有特別吸引我的地方,不過後來在老同學的耳濡目染之下,我也開始對路面電車產生了興趣。
我認為列車或路面電車的有趣之處,在於與人們的生活息息相關。就這層意義來說,旅客列車就是因為載著乘客才有樂趣,尤其路面電車幾乎百分之百用於載客,因此顯得格外有意思。
舉例來說,如果要從自己家或所在的小鎮前往當地的鐵路車站,問我用走的和搭路面電車哪一種比較方便的話,答案當然是路面電車。我會搭路面電車從自己居住的小鎮前往最近的車站,抵達車站之後便能換乘列車,而這輛列車則連接著鎮外更大的都市。路面電車不但支援著我們的日常生活,除了所在地以外,還能帶領我們與遠方更寬廣的世界以及更多的人產生交集。
赴日
一九五六年三月三十一日,早早就和日本及鐵道結下不解之緣的我,作為駐日美軍的一員踏上了日本的國土,在凌晨兩點左右抵達羽田機場,並搭乘軍用巴士前往橫須賀。赴日之前,我已從被分發到廣島吳市的朋友那裡得知了許多日本鐵道系統的事,打從還在美國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思考如何在日本搭電車旅遊,因此隔著車窗看到京急電鐵的鐵路讓我格外興奮。雖然深夜時分並沒有電車行駛,但我還記得自己清楚看見了與一般道路比肩而行的電車軌道。
抵達橫須賀,我稍微睡了幾個小時,接著到新的工作地點打過招呼、換好日幣,就直接從橫須賀站搭乘橫須賀線前往東京車站。因為朋友建議我到東京車站附近的日本交通公社(現在的JTB公司)購買詳細的地圖,所以我在出站後先去了一趟,買好了地圖便直接往皇居的方向前進。不過我的目的並不是要參觀皇居,而是為了從和田倉門的停靠站搭都電前往上野,展開我在日本的鐵道之旅。由於我赴任的時間正值櫻花綻放的季節,每到假日,我就會下船進行一次又一次的電車小旅行,有時前往橫須賀的衣笠山公園,有時則搭乘京急電鐵或小田急電鐵享受高速奔馳的快感。
結束為期一年的工作以後,我把握或許是最後一次在日本旅遊的機會,搭著電車一路從北海道玩到九州。其實如果可以更早休假的話,我原本打算去一趟大洋洲,可惜最後因為工作錯失了請假的時機,因此才決定要在櫻花季進行環日旅遊。
這趟為期兩個月的旅行讓我徹底愛上了日本鐵道,對電車的狂熱成為我在回國後想盡辦法再來日本的一大原因。就在我為了尋找重返日本的方法而絞盡腦汁之際,沒想到機會很快找上了我,讓我得以在一九五八年六月以府中空軍軍官的身分再次赴日。
在日本的生活
我在一九六○年與日本女性濱路結為連理。當時,軍中大部分的人都住在美軍專用的華盛頓高地(現在的代代木公園)或格蘭特高地(現在的光之丘公園),但由於太太是日本人,所以我們一家是住在鄰近澀谷的初台,我也常常在太太返鄉探親時跟她一起回到老家靜岡。
一九六二年,我接手了一位返美的朋友在日本國鐵國際部門的工作。雖然我當時任職的美軍以及許多美國企業都已經固定實施週休二日制,日本企業星期六卻還是必須上班。我利用這個機會在每週六到國鐵總部所在的丸之內上班,雖然主要的工作內容都和英文脫不了關係,但考慮到自己因此得以和國鐵的同事、朋友們交流,這實在堪稱是一份能夠兼顧興趣與實際收入的理想工作。
除此之外,當時我還經常帶著從外國來訪的鐵道相關人士到處參觀。如果是星期六的話倒還沒什麼問題,但要是平日,我就必須向美軍那邊請一天假。拜此所賜,我在美軍服務的期間總是非常謹慎地安排休假,因為我想去的地方實在太多了。
正由於我有許多非常了解各地鐵道的同事,在安排旅遊計畫時,總是能獲得各種建議。多虧他們的幫忙,我才能將足跡延伸到地方支線,玩遍日本全國的每個角落;更不用說有時常陪我進行鐵道旅遊的太太在每個景點為我解釋各式各樣的標誌與招牌,我才能留下這麼多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