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趣味幅度更寬廣的怪談小說續作
【推理小說家】林斯諺
《深泥丘奇談》是綾辻行人的怪奇短篇集,主角是一名年近五十的推理作家,自從進入深泥丘醫院就診後,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遇見超常怪事。《深泥丘奇談》便是以短篇連作的形式,述說主角的諸多奇遇。根據綾辻行人所言,主角是以自己的生活為模型,故事場景也是以作者本人居住的京都為藍本。因此《深泥丘奇談》除去超自然的部分,是最貼近綾辻行人日常生活的作品。
《深泥丘奇談.續》延續前作的模式,繼續以短篇的方式敘述主角經歷的各種恐怖怪事。與前作相同,每個短篇基本上都能夠獨立閱讀,故事彼此間雖然有時間順序,但這些故事就像「系列作」一樣,貫穿的是人物跟背景設定,每個故事間沒有太強烈的因果關係。因此,在未讀過前作的狀況下閱讀本書,並不會構成理解上的障礙,並且,在每個故事中多少都會出現「前情提要」,藉由自述者的回憶,提及先前發生過什麼事,方便未讀過前作的讀者了解梗概。不過,如果能將兩本書按照順序閱讀,得到的閱讀樂趣會最大、最完整,也能體會綾辻行人如何在第二集中做出突破性的變化。為求系統性,以下說明將一併討論前作《深泥丘奇談》與本作《深泥丘奇談.續》。
綜觀兩書,這些短篇故事大致可分為三類。
(一)非邏輯性的恐怖故事。
這類故事的特徵,在前作的導讀中已經由導讀者(劉韋廷先生)刻畫得十分精確:「以突如其來、溢出現實常軌的現象,營造出詭異中帶有一絲幽默的效果。」這類故事通常以奇怪的疑慮開端,主角觀察到生活上某一不可思議的奇怪現象,這恐懼或懸疑不斷攀升,結尾時以超脫常理的方式猛然收尾。這種收尾方式幾無邏輯可言,無伏筆可循,充滿跳躍與突兀感,並不求過多理性的理解或解釋,單以怪奇的效果取勝(綾辻行人稱之為「奇妙趣味」),因此為「非邏輯性」。深泥丘系列二作大部分的故事皆屬此類,猶如鄉野怪談,相當符合書名「奇談」之稱。底下(二)、(三)類中提到的篇名之外皆是屬於此類,可說是深泥丘系列的招牌特色。
(二)邏輯性的恐怖故事。
這與(一)相反,故事收尾方式是有邏輯脈絡可循、可理解的。這並非是指超現實異象在結尾皆可用科學解釋,而是指收尾的內容有明確、清楚的邏輯性脈絡可依循,讀者能夠體會到「可理解的意外性」,而非如前述跳躍式、突兀的意外性。這類作品包括前作的〈下個不停的雨〉、〈不可以開!〉,以及本作的〈狂櫻〉。在這幾篇作品中,結尾皆有個清楚的轉捩點,以致於讓讀者在讀完之際,會有「原來如此」、「恍然大悟」的感受,而非「這是怎麼回事」、「莫名其妙」、「摸不著頭緒」的反應。邏輯性與非邏輯性的表現手法各異其趣,可看出作者呈現奇談之方式多樣性。
(三)結合推理的恐怖故事。
綾辻行人畢竟是推理作家出身,在恐怖小說中結合推理成分是很自然的事,不過深泥丘系列中的這類故事難以完全被歸類為推理小說(在此特指解謎性強烈的小說),主要是推理小說的性質偏向輔助與點綴,因此在程度上比較趨向「含推理的恐怖故事」而非「含恐怖的推理故事」。在前作中,只有〈惡靈附體〉屬於這類,並且推理成分也是最強的一篇,基本上可歸類為推理小說(這篇是作者投稿本格推理企劃的作品,推理性才會特濃);而在本作中,這類作品的推理性趨於淡化,但仍有一定佈局水準,因此讀者仍然可以領略推理解謎的樂趣,更突出的是洋溢的恐怖電影氛圍。〈恐是恐怖電影的恐〉、〈ソウ〉、〈切割〉等三作都是屬於此類。前兩篇尤其可見綾辻行人對恐怖電影的愛好,不但恐怖片的調性甚為強烈,也運用了恐怖片的相關知識,並且都結合了電影《奪魂鋸》(Saw)的元素,讓人讀了發出會心一笑。若能先觀賞過《奪魂鋸》第一集,絕對更能領會這兩篇的樂趣之所在。
在前作中,如導讀者所言,主角所遭遇的詭異事件「讓人摸不清一切究竟是真有其事,或只是主角不穩定的精神狀態幻想而成」。本作的其中幾篇作品,作者甚至直接光明正大地告訴讀者:這故事全是主角的夢境。也因為是夢境,光怪陸離的設定顯得更為自然,使得作者可以不受限於現實的囿限,在情節上有更大的發揮空間。〈心之黑影〉、〈恐是恐怖電影的恐〉、〈ソウ〉等三篇便是以此方式進行。在後兩篇中,主角於夢境裡搖身一變成為刑警,深泥丘醫院的主治醫師石倉變身成法醫,兩人搭檔偵辦超常詭異的凶殺案,如前所述充滿恐怖片氛圍,但又因為夢境設定的關係,讓想像元素更為大膽。至此,「奇談」直接轉化成推理恐怖片模式,令人耳目一新,可說是本作最大特徵。如此的書寫策略,意味著身為推理作家及恐怖片愛好者的綾辻行人終究不滿足於純粹的鄉野奇談,而正式將恐怖以及推理元素帶入,深泥丘系列也因此如作者所言「趣味幅度更寬」。這便是本作突破性的魅力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