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 序
尋找一位生命的伴侶
結婚到底為了什麼?過了七年婚姻生活之後,我才漸漸體驗出來。
傳統的社會學者這麼說:「為維護性行為的秩序與規範,像婚姻這樣的形式是需要的。婚姻保證了伴侶相互間的性愛權利,以及保證了建立與照顧一個家庭,以便繼承產業及有助於使社會永續存在。」這是一九六五年社會學家的看法。
法國人很浪漫吧,大思想家法西斯培根說:「老婆是年輕男子的情人,中年男人的伴侶,老頭子的看護。」雖然辛辣,但不無道理──只不過有點太大男人主義了。別怪他,他一六二五年就說了那番話了。
同樣也是法國人的西蒙波娃,被稱為女性主義先驅的她,又是怎麼說的:「婚姻是社會提供女人的傳統的存在目的。不錯,大部分女人仍舊結婚了,或者曾經結婚,或者計劃投入婚姻,或因無婚可結而痛苦。」一語道破傳統社會是怎麼看待女人,不是用工作、不是用成就、不是用思想、而用婚姻。好險,現在狀況已大有改善,不過不能否認地,婚姻對一個人來說,仍是相當重要的人生大事。
我也聽過不少自以為很能看破人生的俗見,例如「結婚其實不過是合法的性交儀式」。持這種見解的人,把人的生命壓縮為「性」,奇怪的是持這種管見窺天的人,通常都特別會沾沾自喜於自己好像很哲學家,於是我們瞭解中國的一句老話仍有至理:夜郎自大。
西蒙波娃在一九四九年用她的《第二性》喚起女性自覺,另一位作家薩斯(Thomas Sease)則在次年東施效顰,寫了一本《第二罪》(The Second Sin),說道:「結婚證書乃是證明異性應是正常的證據,許多年輕人需要它來說服自己與他人:他們是OK的。」──這是一種「性/別」政治的指控。自從「文化研究」成為世界學術界的顯學,所有邊緣的勢力均以主流作為打擊對,以合理化自己的存在──我不否認這是一個相當有效的策略。但是,將這樣的策略跨越範疇,無限上綱地原則化,到處濫用,將各種問題都「政治化」,就是個典型的一招半式闖江湖了。
我有一個大學同學,留台的老美,娶了一位台灣美嬌娘,回美國在威斯康辛大學拿到文學博士,現在任教於台中某大學。有一回開學術會議,碰面後知道我在碰究兩性議題,說到他目前處境的苦處:「你知道嗎?老曾,現在人家不管你實際上是什麼樣的人,只要像我一樣,白人、男性、老美、異性戀、基督徒,就好像是天生的壞胚壞種!」
「有什麼辦法,政治不正確嘛!」我調侃他:「你真糟,連你研究的『中國』文學,都快變成二十一世紀的新霸權,怎麼辦哦!」
政治正確者用標籤來認人,犯了和主流霸權一樣的毛病,處於相同的邏輯之中,難怪無手法取得社會上普遍的認同;因為他們老要求眾人給他們「特權」的待遇!在我看來,這些自以為處於邊緣者,只是想透過媒體的「放大效應」之助,來奪取主流的霸權位置。他們採取左派馬克思的鬥爭路線,以知識分子的榮冠為自己加冕,拿這件護身附以高姿態嘲弄、鬥爭與他們立場不同者,全然不思考「和平」的相處之道。他們認定不激進、不基進就不是革命,不性解放就不是真正的女性主義!悲哀!無怪乎只能在學院中繼續耍弄酷兒的另類遊戲。然而他們也被媒體利用了,媒體一方面在他們失去票房的吸引力之後棄他們而去,另一方面媒體也在操弄另一種「政治正確」的遊戲,過濾會影響票房與廣告收入的理念。
或許我們不能忘記那種嘲弄婚姻的世故聲音:「一個女人可以讓你有清新之感的日子也許只有兩天:新婚之夜和她死的那一天。」實在太毒了,另一句也不遑多讓:「世上無天堂,除了女人;世上亦無地獄,除了婚姻。」
這些都是男人的苦水、毒汁,也許有點道理,但也不必放在心上──尤其當妳讀了這本書之後。還好,台灣的男人正在往「進化論」樂觀預測的方向進化之中,找好男人愈來愈不會太困難。我怎麼敢如此大膽預測?
東吳大學社工系莫藜藜的一項最新研究發現,已婚男性的家庭觀,已逐漸把「夫妻關係」列為是比父子或親子關係更為重要的一種關係,也就是讓他們願意先當好「老公」,再當個好爸爸的角色。我覺得這就是「新好男人」的最佳定義與寫照了,也是妳應該找來當老公的對象。
好!男人在改變,那女人呢?
沒錯,女人也在改變。
七○年代的女人,被女性主義先驅葛蘿莉亞.史坦能Gloria Steinem)有一句名言:「女人沒了男人,如同魚沒了腳踏車。」大大鼓勵當時的女人,把男人、傳統婚姻踢到一邊。這句話說起來很痛快,但做起來卻未必如此。
其實單不單身、結不結婚,永遠就不是一個「好與不好」的問題,而是「適不適合」的問題。有人適合過單身生活,有人適合結婚,如此而已。任何義都只是主義而已,不值得妳用自己的生命去維護。不過,對照七○年代敵視男人的女性主義態度,在新世紀、新千禧年將來之際,女性主義者開始坦承對於男人也有強烈的渴望及衝動,及不諱言單身生活的侷限與無味,因此,她們把男人視為提昇自我價值的下一步,而非安協。換句話說,誰能夠說有個好老公的女人不是一個成功的女人呢?
這種態度是對的!回歸自己本身的需求,而不是去盲從一個新的主義。沒錯,沒有人要女性妥協,我想無論男人或女人,都希望從兩性關係中提昇自我價值,且相互一同提昇!這也就是我七年婚姻生活中最大的體驗與收穫:婚姻乃是與一個生命夥伴共同甘苦的歷程。
剛結婚時,我一文不名,連工作也沒有,存款簿是零,剛退伍,手中抱的是我個人創作的第二本小說的手稿(完成2/3),正在尋找結尾。我們辦完結婚公證手續(找了兩個朋友及我的母親作見證),沒請客、沒拍婚紗照、沒有蜜月──所有世俗的附加形式全部都沒有。
「不用請客吧!」我問,內心想的是沒錢辦這些。
「不用!」她堅決地答道。
「拍什麼婚紗照嘛,對不對?」
「難看死了!」我相信我老婆說難看就是真的難,她學美術,畫畫一生,最恨的就是醜。更何況花錢去使自己又醜又笨?而且我們也沒啥錢!
「蜜月……」
「家裡過一樣甜蜜!」初聽這句話,似有些悲涼,新婚妻子的口中願意以這樣的方式與你攜手,夫復何憾?這才是真正的甜蜜。我看不盡她的風華、她的姿態,確是最美的夏日風景,都在這個沒有家俱、沒有電器用品,甚至沒有冷氣的頂樓房子,我欣賞到了。
儘管什麼都沒有,卻是最無憂無慮的日子。我們天天逛大街小巷,撿人家不要的家具回家用,我還動手鋸木、釘釘子做了生平第一個信箱。沒有床,只有床墊,卻在上面共同想像了未來的夢想與遠景。
我們一起攢錢買家具、買車、買房,一起創作。我的小說由她畫插圖,也共同合作了一本兒童圖畫書《元元的發財夢》,因此一塊上了廣播、電視的訪問,一塊兒出席演講。後來,我在各媒體出現的機會高了,她就成為我的重要評論,幕後或糾正或出點子;九二年她獲得西班雅巴塞隆納文化部舉辦的加泰隆尼亞世界雙年兒童圖畫書大賽的首獎,我很榮幸與她一起出席頒獎典禮……我們一起遊歐遊美……
點點滴滴在心頭。一起苦過、一起甜過。吵過、哭過、笑過、正經過、奮鬥過。最後,在人生意義的重大理念上愈來愈相合,生活上愈來愈能搭配。七年,整整七年,我才能脫出社會一般俗念的縛綑,超出大家對婚姻的悲觀,開始享受這種並肩而活的珍貴。
滿足地,單單看著對方而活的生命情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