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楊仁愷其人其事
楊仁愷的為人和做學問之道,都有別於他人的地方。一切靠自己,默默地耕耘,自得其樂!這也許與其出身的歷史背景關。他生於一九一五年,原籍四川岳池,幼年喪父,家道中落,勉強就讀舊制高中理科,輟學後在成都一家私立女子中學教語文和歷史,還在印刷廠做過校對,成都是座歷史文化名城,文化氣息比較沔厚,因此,他與古文物和書畫結下了不解之緣。
抗單軍興,移居重慶,先是重操校對舊業,兼職國文教員,後與《說文月刊》合作,和當時集中在重慶的文化藝術界名人郭沫若、徐悲鴻、沈尹默、金靜安、謝無量、馬衡、老舍諸先生接觸頻繁,言傳身教,受益實多。一九四五年日本投降,復員到北平,進一步與文化、文物界諸名人交密切,從中學到在書本上學不到的知識。有人問他的學歷,笑言從「琉璃廠大學」畢業的。
一九四九年經郭沫若先生推薦去國家文物局工作未果,改就東北人民政府文化部文物處研究員職務。一九五二年「三反五反」運動中,被派往長春處理溥儀偽宮流散書畫和善本圖籍,整理歷代書畫暨善本有一千餘種之多。
東北文化部撒銷建制,他任遼寧省博物館研究員,後任研究主任、副館長、名譽館長,負責文物陳列設計、鑒定、徵集、登記諸工作。在數十年歲月中,邊工作,邊學習,邊寫作,心無旁騖,以館為家,無論任何艱難環境,始終堅持不懈。先後撰寫論文百數十篇,《〈聯齋志異〉原稿研究》、《沐雨樓書畫論稿》、《國寶沈浮錄》、《沐雨樓文集》、《高其佩傳》、《唐周昉簪花仕女圖研究》、《李成茂林遠岫圖考》等專著近十部,主編圖冊《中國美術集.隋唐書法卷》、《中國古代書畫圖錄》、《宋元明清絲繡圖錄》二十種以上,其中包括日文、英文,以及港、台諸版本。
從八十年代以來,他應邀多次訪問歐、美、韓、東南亞各國,一方面宣揚祖國文化藝術優秀傳統,一方面考察各國的文博藝術事業,為東西方文化交流做出了傑出的貢獻。
自序
我國書法、繪畫進入藝術欣賞領域後,即有真偽問通之存在。而鑒別真偽則是研究書法和繪畫史的首要任務。千餘年來憑的是各自的經驗,但經驗有多少和廣狹之不同,故而其可靠性隨之出現千差萬別,莫衷一是,即所謂中間必然存在模糊性。既然作品真偽尚待判定,遑論其他。
歷代著錄、筆記之屬,儘管屬於輔助材料,卻對鑒定工作具有不可分割的使用價值。但它們畢竟受時代客觀條件的局限,大多數從歷史欣賞角度著眼,感性認識居多,存在不同程度的或然性。即是別具隻眼的大鑒藏家,對個別書畫作品或已從感性到理性認識程度,如究其根源,末必能道盡底蘊。但我們並不能因此而忽視前人的成就,倒是應該總結其可資藉鑒的豐富內涵,廣為運用。
鑒定本身就是屬於實踐認識的範疇,必須腳踏實地,並不是無的放矢。世然如此,它中間必然存在一個客觀規律,過去有少數人掌握它而不自知其所以然。因此,那還不能算是科學,只能說以前各家著述屬於欣賞的範圍居多,而非鑒定學的實質。
時至今日,有大量歷史文獻以及有關輔助科學相繼出現或發現。從廣闊領域中對書畫藝術進行比較、研究和分析其真偽,就有可能在認識過程中從感性階段進入理性階段,從而排除若干分歧,使之真偽判然。揭開過報神秘的面紗,讓許多有志於此道的學人避免前人走過的漫長而曲折的彎路,這就是今日鑒定科學應擔負起的歷史責任。
書畫鑒定學從屬於社會科學範疇,但其對象與社會科學有所區別。從廣義上言之,它偏重於實踐,就中不斷加深提高認識,分初、高級兩個階段,亦即通過感性到理性,量變到質變的過程;從狹義而言,將歷代流傳下來的經驗,以及自身所直接、間接耳濡目染的第一手書畫作品,作具體的比較與分析,考察其時代和個人風格,發現其共同點和差異之所在,比較研究法占有決定性的分量。如果隋唐以上的作品,可供比較參考的有限,則衡之以時代風格。當然,還有許多輔助性如地方性一類第二手資料應一併予以考核。總之,由於歷史上遺留下來的問題如此複雜而多樣,千餘年的認識積累,時至今日,客觀上已具備典型鑒定學誕生的條件。後來者責無旁貸,明知面前還橫著不可跨越的困難,但與其因循守舊,不如圖新,而且今天已有人開始重視這方面的探索,有了良好的開端。自知從事這方面的工作閱歷尚淺,知之有限,眼界不廣,見聞尤其簡陋,受責任感驅使,不揣冒昧,姑妄試之,貽笑方家,在所不免。謬誤往往是正確的先導,如因此而導致後來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古代書畫鑒定學著作問世,作為下世紀新興學科的出現,我將為之領首慶幸。
從事書畫鑒定工作,還有一個必不可少的前提,那就是首先應熟悉中國通史和斷代史、藝術史、以及有關專史等。儘管它對鑒定不起直接作用,卻是必不可少的知識,相輔相成,日就月將,逐漸形成一種特有的科學,誰掌握了它,誰就得到主動,在這神秘的領域中獲得自由。
一篇簡短的序言,不可能把全書所有的要點都有所涉及,將分章節逐步展開敘述,主要是圍繞鑒定作品真偽。同時,不可避免地對欣賞美學抒發一孔之見,但不能輕重倒置,而有奪朱之嫌,否則就跨到另一個領域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