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月光

關於范俊逸較為完整的樣子－－方文山

　　「河岸吟唱詩人─—羅丹」，這是故事主角羅丹在河岸月光pub駐唱時節目單上的歌手頭銜。出現在小說的第一章倒數第二行，而我喜歡這樣的名稱，因為這句話不論任何一個詞彙拆開來都具備單獨被欣賞的文字想像。柔媚的河岸，憂鬱的吟唱，深情的詩人，以及賦予法國浪漫想像的雕塑家名字─—羅丹。這樣的字句組合，就我的解讀已經像是一首詩，有些文字不需再借助其他詞彙的描述，本身就已經具備了美感。譬如詩這個字，這本小說的結構某種程度上也很像我對「河岸吟唱詩人─—羅丹」這句話的解讀，一本以音樂與愛為主體的小說。但是分別由十一個獨立的故事所串連起來，再分別搭配十一首詞曲創作，於是一首首文字深刻雋永的歌詞，一段段的生死不悔的愛情，就此在小說中，在故事裡纏繞糾葛。

　　「河岸月光、假裝是情人、想妳的夜、一杯酒買一個故事、生活不倒翁、天空的額頭、美麗的歌、香水謊言、懂了一首詩、選擇題、藍色的魚」這些歌都是書裡的音樂創作，其中某些歌名光文字的張力，就足以吸引人憑空想像其間所發生的事。像《天空的額頭》，這樣如詩般美麗的名字，就好像是某部義大利具人文關懷的電影片名。這本小說將聽覺式的音樂元素溶入視覺性的文字世界裡，就小說而言這是一種很特別的原創形式。一部好的小說，除了對白上遣詞用語的細部經營外，還有整個故事架構的掌控是否平衡，以及寫作形式是否具備原創性。這本《河岸月光》的小說，其作者對情愛間種種無以名狀的描述，用字細膩又傳神，裡面用了十一首情歌來帶出十一段獨立的愛情故事，然後再以主角羅丹來一一串聯整部小說的人物脈絡，其寫作的切入點很特別。在pub駐唱的羅丹，以他對感情了然於胸的頓悟，與對人性敏銳的觀察，加上音樂創作上的才華，一段段不堪的人生際遇經由他的聲音娓娓道來，竟也不那麼的不堪，有的也只是淡淡的感傷。

　　除了那些原創性的歌曲外，在小說的行進間伴隨劇情的推移也不時穿插著西洋老歌在其間。因為他巧妙不著痕跡的將這些老歌適時的鑲嵌入故事裡，讓歌詞變成蘊釀整段情節氛圍的必要性敘述文字，而不只是單純的點綴，也因此讓你根本無從分辨起，到底他是先挑選了這些他自身偏愛的老歌，再來編織與裁剪出適合這首歌的劇情走向，還是根據故事情節的發展，再去從記憶庫裡搜尋出一首適合做為搭配演出的老歌呢？因為這些歌就像是在故事行進的途中，在某個轉彎處自然會邂逅的風景一樣，是那樣的從容與自在。在此建議讀者如果可能的話，應該先將小說中所提及的西洋老歌翻找出來，然後選個夜深人靜的晚上，在臨窗灑著月光的書桌前，泡一杯香醇濃郁的咖啡，再伴隨著所挑選好的音樂，慢慢的去咀嚼與消化這餐文字饗宴，如此才對味。因為不同於其他性質的小說，它是一行行有音樂的文字，一段段有旋律的故事。

　　《河岸月光》是一部自傳色彩很濃厚的小說，一個對音樂抱持著純粹沒有任何雜質並且維持著始終如一熱情的人，將他自身的生活經歷與周遭所發生的故事 以及對愛情獨特的觀察，透過文字將這些元素貫穿聯結並且一一記錄，也是因為音樂的聯結，讓那個多年前從桃園北上來台北發展的我有幸認識俊逸大哥。時空回到八年前那場由耕莘文教院所舉辦的寫作文藝營上，依稀還記得俊逸大哥在課堂上抱著吉他自彈自唱，神情忘我的景象。這八年來他對音樂的熱情始終沒有遞減與改變，我想或許音樂其實是他對生命、對愛情的一種他所擅長的表達方式。而這本關於音樂跟愛的小說則倒像是以紀錄片的方式在跟拍他這幾年對這些人這些事的感觸，經由這本從他豐沛的感情河流中部分取樣與擷取的書，我們讀者可拼湊出或者試著解釋，這位深情的男子內心世界較為完整的樣子，但遠遠不是全部！

如詩如歌，有夢待尋－－林文義

　　這是只有在流行音樂界及pub待過長時間的人，才能夠完成的小說；結識二十年的歌手范俊逸以近四年光陰，寫完了：《河岸月光》。

　　小說題目彷彿是一首詩，描摹在pub演唱者的愛與音樂認知，自有其另類的意義。相信對於熟稔他的廣播聽眾及其歌唱風格，可以輕易進入屬於「范俊逸」式的生命情調。

　　小說篇章夾其所做的詞曲，想見這本書明白是搭配音樂創作之初衷，訴說地是他的內心感觸。一向認為他是真情的流露，昔時出版的散文著作，又可印證這長篇小說延續著自成一格的所思所想；讀者可以深刻瞭解作者心境，自有他所堅執地困惑及其對愛情與音樂之不渝。

　　亦是少見的，以演唱經驗作為小說之主題，若無身在其間，斷不能如行雲流水般款款道來，不隱藏地向讀者交心剖白；我不願揣測這是作者某種擬真之懺情錄，毋寧看待為，這小說的完成是作者多年來心心念念以此藉以自我救贖的祈願，以音樂為題，文字為介質，澈底地告白與抒困，自有其生命悲壯地用心。

　　羅丹與葉慈。作者以雕塑大師及英詩巨擘形之小說人物之名，想見是私淑於藝術、文學之期待，而在他撥動琴弦和子夜書寫的兩極之間，作者所尋為何？相斥或相容？這也是想就教於自始唯美、浪漫的范俊逸的終極天問。

　　這本《河岸月光》對於才情不凡的歌手、詞曲作者而言，他究竟要傳遞何種生命訊息呢？是自我宣洩抑或是某種信念、意志之宣告？

　　我的問題還是嚴肅，或者應該讓作者來回答。終究，以近四年光陰，用心地完成這本長篇小說是值得肯定的壯舉，或者只是深刻、真實呈現，屬於pub文化中的情境。作者盡其所知、所能為讀者呈現一個屬於追尋真愛與音樂的至死不悔，那麼，這本小說就有其意義。

　　如詩如歌，有夢待尋，祝福范俊逸。

　　──二○○六年十月二日台北大直

愛，別離──《河岸月光》裡聆聽范俊逸－－陳謙

　　沒有離散，沒有文學；沒有離散，也就沒有河岸深情的留言，對我們默默述說屬於我們共同的故事。

　　范俊逸在小說開頭時說道，人世間的感情「一種是河，一種是岸。」並且有一種無法歸屬的，屬於雲。而多數時候，每個人都是不安的河，但也會是忠貞的岸，以及漂泊的雲。男女間的情感是最難把握也最無法說得明白清楚的。

　　戀人的心啊，就算是此刻緊緊相繫在一起，下一刻起因為分離，因為在乎，又會開始擔憂起來。一切的懷疑、嫉妒、猜忌都會不懷好意的前來，情人們的心緒隨時都在變動中，唯一不變的，就是真摯而已。

　　《河岸月光》體裁以戲劇性的獨白呈現，主角羅丹是一名駐唱歌手，全書用第一人稱主述文本脈絡，文學作品虛構的真實性在此書中不斷的被彰顯出來，且由於作者本身具有許多跟羅丹的雷同經驗，如駐唱、創作詞曲等等，因此全書在描繪上更為深刻具體，寫來更具豐富性與可讀性。讓我們不僅看見范俊逸，而且聽見范俊逸。

　　音樂詩人、詩人小說家……作者有許許多多令人讚許的名號。而不論是詩人意象的經營，或是小說家的人物與結構的安排塑造，都是范俊逸所專擅的項目。而究竟是什麼因素可以造就一位詩人、小說家，一位音樂人，又是什麼因素讓范俊逸將兩者結合在一起？

　　對范俊逸來說，他有一個十分繁複善感的童年，生長於東部濱海蘇澳小鎮的他，鎮日聽聞海洋與市井的人聲雜沓，在自然與文明中不斷切換生活的開關按鈕，而當他拾起吉他的同時，透過六根金屬或尼龍的絲弦，無端的情緒就能不斷的撩撥壓抑的思緒及情感。羅丹說：

　　我用一杯酒買你的悲傷，
　　我用一杯酒買你的淚光，
　　用一杯酒買你的
　　快樂的慾望，
　　用一杯酒買你的
　　美麗的
　　滄 桑……。

　　音樂詩人范俊逸其詩人氣質來自於對意象的嚴選，透過簡單的意象疊宕，抽象的感情被凸顯出來，加深了讀者在閱讀小說時心靈的轉圜。猶如台九線九彎十八拐向宜蘭趨近的同時，如果天候正好，妳就可以從蜿蜒的綠意中脫身，看見一整片發光的水田。羅丹用一首歌、一杯酒跟他人交換一個故事，每一個故事是你，也都是我。

　　結構的安排亦是范俊逸作品中一個極富巧思的橋段，從范俊逸對篇章的安排便可看見。然而最令讀者可茲探勘的，還是范俊逸愛與別離的主題。他也不時扣問，請問月光：「愛，何時停歇？」

　　她真的很美，美到好像足以俘虜人的靈魂、摧毀人的心智。

　　尤其是那雙深不見底無法探勘的美麗眼睛。

　　慾望的迷惑使人甘心心悅誠服的繼續追索，不只是肉體的美麗而已罷，在眼睛的靈魂深處，也一定駐足一位天使，她是那樣的單純、潔淨，亮麗而美好，她會細細聽你的頃訴以及你的歌聲，看來愛有停歇的那天，心也一定被置入毫無溫熱的無情地帶。徬徨於愛情的夏朵這樣說著：

　　我是一條
　　不會游泳的魚
　　我想呼吸沒有你的空氣
　　卻發現失去你
　　生命無法
　　延續

　　失去與擁有恆是兩難的抉擇，在不斷擁有中失去，或在不斷失去中擁有，是羅丹、夏朵以及書中人物面對的最大課題。羅丹就像世間所有男女一樣，不辨貪瞋癡的最終樣相，最後還是要在感情面前沈淪。

　　不斷的離開，且不斷的相遇，展開另一段愛情，而這段愛情，像是對自我的救贖，也像一節早已離枝的漂木，所有的流浪，只為了遺忘自己，遺忘過去的情傷。

　　范俊逸的小說風格傾向自我的描繪，自然會在書中湧現若干作者的直間接經驗，但藝術創作或者說文學作品本來就該忠於自我，勇於書寫自己的人才是真正體貼讀者的人，作者的真心真意在文本中一覽無遺，誰曰不可？

　　《河岸月光》是作者的第九本書，但卻是范俊逸第一本長篇小說。范俊逸從詩歌裡汲取象徵的精髓，又有多本散文敘述的訓練，再加上他出身於國立台北藝術大學戲劇系，慣於在行文裡置入對立與衝突，文體的相互滲透造就了范俊逸小說更為寬廣的世界，也為讀者體現了一個細膩的感情現場。河岸月光，像是情人不眠的照盼，永遠護衛她信守的岸。

序曲 河與岸與雲

　　這世間關於人的情感，大致可以分為三種：
　　一種是河，
　　一種是岸。
　　還有一種難以歸屬，那就暫且叫她……
　　雲……吧。

　　那屬於河的情感哪！

　　是如此晝夜不捨地流動著，不安著，嚮往著自由，不停地尋覓……。她是緊貼著大地飛翔的雲，因為天空是一面鏡子，那漂泊的雲正是她的倒影。只是她比雲幸運的地方是有岸的陪伴，那兩邊綿延的岸不正是深愛自己的人的臂膀？雲彩太自由了，自由到無依無靠。河若沒有岸這雙堅貞的臂膀，她不過是流浪在大地上一灘灘散亂迷惘的淚水，一如散亂迷惘的雲，找不到自己的形狀……。

　　而那屬於岸的情感呢？

　　如此的安靜，不發一語，卻固執忠心地守候著河。偶爾河水憤怒了氾濫了，不由分說地踩過自己的身體，他逆來順受，用無比寬容的愛款待河的任性。旱季來了，河忍不住岸的無聊和束縛，隨著雲霧飛離了岸，留下乾枯的河床和焦急的他，失去河這樣柔軟身軀的雙手擁抱的竟是無邊的空虛，河床長出一株株紛亂的蔓草，是岸對河日夜的懸念。這時他才明白，沒有貪玩不安的河，岸不過是地球上兩道枯乾而悲傷的疤痕罷了……。

　　至此，沒有岸的河，和失去河的岸，只好悲傷地往天空奔逃而去，化成了一朵朵漂泊無依的雲，一不小心就傷心墜淚……。

　　那麼，
　　現在的你呢？
　　是河？
　　是岸？
　　還是自由孤單的
　　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