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迷宮

戰慄恐懼的惡魔饗宴與獵奇風采之再現
余小芳

　　綾?行人的《殺人十角館》一書於一九八七年出版時，出版社偶然重新使用「新本格」一詞做為宣傳標語，竟出乎意料地替日本掀起往後一股厚實的新本格浪潮；當時的新本格潮流讓推理作家向歐美傳統解謎的路線靠攏，並獲得讀者們的青睞，一時氣勢逼人、蔚為風潮，為既有的推理小說注入新生的力量與養分。至今，此風雖已歷經二十年，創作路線或有變異，卻是越嚼越有勁，尚且不見消退痕跡，實為推理史上不可抹滅之精采篇章。

　　二階堂黎人即是在此新本格浪潮下的第一世代中堅作家。其自始至今未曾間斷地堅守傳統解謎風格，往上繼承約翰．狄克森．卡爾小說中的不可能犯罪與鄉野傳奇之題材，使其被稱為「日本的約翰．狄克森．卡爾」。他的推理小說以充滿詭譎陰森的氣息做為外圍包裝，核心詭計採用密室殺人、無足跡殺人等不可能犯罪之構想，展現其設計解謎推理小說的理念。

　　日本國度中長於描繪陰冷氣氛之推理作家不在少數，今提出幾位具有代表性者之寫作特徵，並與二階堂黎人進行對照。

　　日本推理之父江戶川亂步的部份偵探故事描寫灰暗、迷炫、怪誕之情節，充滿妖異詭奇之風格。擅長描摹詭異氛圍的橫溝正史，他的金田一探案作品多以日本戰後的人文風味與社會風情為其推理小說背景，採用遺傳疾病、血統血親之問題，塑造飄散濃厚陰慘鬼魅氣氛之過程，通常以悲劇性與無可奈何的結局做為小說收尾。

　　島田莊司採納大魔神、食人樹、木乃伊、哭泣的夜鳴石等各有所本的鬼怪傳說貫串小說，並與刻意包裝及擺弄的屍體、哀婉真實的心靈感受、華麗奪目的不可思議詭計相互配合，顯現而出的是恐怖奇詭的死亡景象與層層疊疊的緊密佈局。

　　素以館系列聞名的綾?行人透過系列與非系列之作，使用乖異扭曲的人性，搭配故事情節推展，或以陰暗之場景撩撥心理恐懼，或以怵目驚心的屍體掀起波瀾，時而以顫抖不止的內心懼怕做為對象，時而採用毛骨悚然的殺人手法，展現其鋪寫怪異恐怖作風之長才。

　　而二階堂黎人又是如何？他的陰森風格不同於以上諸位推理作家，是在日本繼承約翰．狄克森．卡爾寫作策略的成功者。然而談論其身為約翰．狄克森．卡爾之傳人以前，得先往前追溯英國的哥德式小說。

　　哥德式小說的四大要素為巨宅、黑影、弱女與秘密，鎖定女性讀者群，常以女性做為小說中的要角。這類小說多敘述不自覺步入險境的無知女主角所遭遇的危險與謎團，她們手無縛雞之力，卻能抱持堅強的意志進行到最後，而此位女主角通常會愛上謎樣神秘的非危險份子。哥德式小說初崛起與後來作品雖有差異，但其共同點為那幢大房子，而此大房子的原始形式則來自於十八世紀被藤蔓爬滿、佈滿蜘蛛網，呈現衰落破敗景象，並縈繞著陰森恐怖與靈異妖魅之氣的英國古屋。

　　約翰．狄克森．卡爾的推理小說中，除了被人津津樂道的不可能犯罪題材之外，更是繼承了古堡、傳說等歌德式小說常用之元素，他充分運用吸血鬼、幽靈出沒的題材，將之附會至本質上排拒怪力亂神現象的推理小說上。二階堂黎人的小說中帶有此種獵奇色彩的特色，其中當以偵探二階堂蘭子之系列作品為代表，從本書《惡魔迷宮》做為觀照，應可窺知一二。

　　密室的手法由來已久，代代的推理作家皆為之心醉神迷，在本書當中，二階堂黎人嘗試處理的對象皆為歸屬不可能犯罪範疇的密室殺人手法。此書以序幕為始，共分為兩大主要案件，並有伴有其他神秘或死亡事情。第一件是喧騰一時的臥舖特快車晨風號的神秘事件，挑戰三重密室的詭計；第二樁則是玻璃之家的秘密，故事的案件背景是被碎玻璃掩埋屋內地板與屍體的密室，描寫房間內有一對父子以怪異景象死亡的場景。兩篇小說的共同關連皆在於殺人不眨眼的「魔王迷宮」，而與之對決的是睿智又年輕的偵探二階堂蘭子。

　　以魔王迷宮為首的重大犯罪團體與以二階堂蘭子為帶領的警方團隊，將兩者行動與作為相互對照，顯現出正邪彼此對決之兩極。魔王迷宮涉案範圍極廣，他如同誘惑人類邁向邪惡與毀滅之路的惡魔，製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犯罪特徵與一些不可思議的殺人事件。此種行蹤飄忽又犯下無數罪行的惡魔，或許不僅只是書中的魔王迷宮一人而已，而是存在於每個人萌生邪念的一瞬間。

　　另外，小說中的記述者是二階堂黎人，他是二階堂蘭子的堂兄，他們兩人的身分與互動即為偵探與助手類型之傳承，透過二階堂黎人的映襯，更突顯二階堂蘭子的智慧與鋒芒。此推理小說的合作典型出於推理之父愛倫坡之手，於推理小說初始即創造杜邦與其無姓無名之助手，隨後由夏洛克．福爾摩斯和華生醫生將之發揚光大。作家二階堂黎人繼承此種傳統，讓小說更添一層可看性。

　　在本書中，二階堂黎人以偵探、被害者與犯罪者等三種不同的故事角色進行描述，透過三角屋頂的小洋房、老舊的西式宅邸、玻璃御殿等建築物塑造陰森灰冷的氣息，並在此之外進一步地描繪被害者恐懼、絕望的心理狀態，將死者最後的痛苦掙扎與血腥殺戮的死亡過程以恐怖美學的藝術展現而出。

　　書中現身的兩大迷宮圖，一為古董少女人偶洋娃娃，其二則是老式的掛鐘。這種神祕的迷宮圖是魔王迷宮挑釁的設計，他認定自己是位於迷宮之外的主宰者，而偵探團隊則是陷入迷宮之中的迷途羔羊。此迷宮圖不僅是小說中的小小配角，更是作者藉此挑戰諸君，暗示讀者若是推理過程陷入膠著，亦是走入茫茫不見出口的迷宮深淵。

　　大偵探的現身與魔王迷宮的世紀對決讓讀者分分秒秒坐如針氈，既融合古色古香老舊建築物與機關房間之設計，又以戰慄詭譎的陰慘氣氛為小說的基礎包裝，再添密室殺人的不可能犯罪手法。《惡魔迷宮》是歸諸於傳統解謎型的推理短篇集，之間結合驚悚刺激的寫作手法，並求再現獵奇色彩的特色。當犯罪者以挑戰書進行犯罪預告的同時，這場以生命和鮮血當成賭注的惡魔饗宴，豈是身為讀者的您可以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