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全新的再出發
李昂
讀完《五芒星的誘惑》,不禁嘆口氣:
「施珮君真的能寫小說。」
施珮君作為施明德的女兒,還真是有著一份「原罪」吧!對號稱信天主教的施明德,這「原罪」究竟落在誰身上,是父親,還是女兒?
恐怕值得玩味。
我「認識」珮君在一九九○年的一場婚禮。
先說一九九○,雖然解嚴,但肅殺的白色恐怖仍在,施明德被李登輝特赦出來,仍是個多數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政治犯」。而這些當年唾棄他的人,恐怕不少也是「紅衫軍」簇擁他的人。
相隔不過十幾年,台灣的政治環境,或者說,施明德,變化可真大啊!
再說見到珮君的場合,是一場婚禮,地點在高雄,結婚的是她的姊姊雪蕙,我躲在最後一桌觀禮,眼淚在眼眶。
終於有了這樣一場「體面」的婚禮,背後是多少的犧牲與血淚,特別是作媽媽的心血。
好強的媽媽陳麗珠,其實內心十分柔弱,一個人的力量萬難中拉拔大兩個女兒。雪蕙還願意同我說話,但珮君倔強著冷著一張臉,即使兩年多後在台南,施明德出來選立委,她都還輕易不理睬我。
這樣被傷害過的、個性如此強的女孩,注定了要有一個不容易的人生吧!我當時想。
再有機會見面,珮君成為一個作家。珮君能寫作一點不讓我意外,她的伯父施明正在台灣文壇別樹一格,文字畫畫雙全;作父親的施明德也基本上能寫,施家出這樣一個女作家,令人期待。
只不知為什麼,《月蝕》這本小說居然讓施明德如此生氣,不惜與女兒決裂,一本小說不敵施明德滿口的「愛與和平」,更令我不解。
在走過「紅衫軍」那一段日子,珮君完成了第一個長篇,這個長篇一改過去帶自傳的書寫,成了一部完整、冷肅的驚悚小說。
施珮君真是能寫小說。我不得出聲讚嘆。
儘管與第一部小說風格迥異,《五芒星的誘惑》一開始的強姦場面詭異、暴力血腥,充滿強烈的官能的刺激。但在作者良好的鋪陳能力、場面經營調度成功,發展成為一部控制得當、結構完整的長篇驚悚小說。
年輕一代有此書寫功力的作家,並不多見!
寫有預知能力的「善」主角的孤寂,「惡」主角的被遺棄的「原罪」,一路讀下來,不知珮君會將小說如何結束。所以當結尾惡有惡報、好人還得到愛情時,不知怎的鬆了一口氣。
是感嘆這當年歷經磨難的小女孩,心中有的愛不曾被磨滅?!
珮君不曾繼續第一本小說的書寫方向,反而寫成了風格、內容全然不同的《五芒星的誘惑》,老實說,十分出乎我的意料,但也因此,讓我有了更多的期許。
這個經歷困頓人世、倔強不肯服輸的女子,下一部作品又會如何呢?
讀者不妨從《五芒星的誘惑》,找到珮君各種再出發的可能吧!
後記
第一次寫到讀心人的題材是在我高三的時候,內容架構當然沒有本書這麼豐富而深入,但是探討人性的目標是一致的,當年僅用了一萬多字來表達讀心人內心的無奈以及被窺探者的情緒糾葛,也得到鄉土文學評論作家彭瑞金老師的鼓勵,希望我不要放棄寫作這條路,更希望我可以再深入一點寫這個題材,但是天生反骨的我沒有照做,這個題材一放就是十九年。二○○五年出版《月蝕》之後,我把這個一直在心裡惦念著的題材重拾起來。 二○○五年底,我把原本經營的公關公司結束營業,也生了一場病,即便已經是二○○七年的夏天,仍然處於調養與適應的狀態下,所以本書幾乎是在完全閉關的情況下完成,這一整年恰恰給我一個自我審視的內省機會。
從公關人回歸到文字工作者是截然不同的生活,在這十八個月當中,心理的激盪巧遇政壇的動盪,紅衫軍的活動,讓我一直迴避的政治議題不容拒絕地來到自身與女兒的生活,就差那麼一點點,我的一隻小腳趾不小心踩在政治線上差點也被歸類為政治人,慶幸的是隨著紅衫軍的不了了之,我的身分也可以單純地保留在文字工作者身上。
但是無可否認的,二○○六年底那一段政治風暴,也讓我備嚐人情冷暖,對於人性也有進一層的了然。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總有自己獨一無二的使命,或許是對一個人,或許是對一件事情,在追尋自我生命意義的過程中,這許多的打擊與挫敗讓我瞿然了解到是生命在追問我,而不是我去問生命的意義。 今年三月底,某個看起來清爽的春天早晨,送完女兒上學,我站在住家陽台用我第二喜歡的馬克杯喝著即溶咖啡,因為我最喜歡的馬克杯在兩年前不小心敲斷了握把,那是一個日本Noritake的精緻馬克杯,上面繪有藍色的鯨魚,我很喜歡,非常喜歡,但是它破了,很多事情就是這樣,妳喜歡,卻不見得可以一直擁有。 有時候生命要我們放手,我們就只能放手。 如果只是一個馬克杯,當然無法引起我如此這般的感慨。
我想是人生,是生命,是許多我們自以為可以選擇,事實上卻無能選擇的事吧? 我站在六樓的陽台,樓下是市場,這裡不是早市,總要過了九點以後才開始有比較多的人潮。市場,總是充滿了生命力,然而每次我都深切地感覺到一種冷漠,或者說是一種冰冷的孤獨感。 而那天我端著馬克杯站在陽台想到的是,一大早也許不該思考的過於嚴肅的問題──我的人生、我的選擇。 如果進入Google搜尋引擎打入「碎形」或是「Fractal」,會發現有很多的資料,碎形是一種對稱性幾何,具有自相似性,不是上下左右的那種對稱,而是大尺度與小尺度的對稱性,聽起來有點模糊,對嗎?我想很多人都看過日本出名的浮世繪──「神奈川的衝浪裡」,裡面的每一個小浪花放大了來看,就是整幅畫的結構。
不那麼學理,也許換個角度來說,每一個piece裡的我,成就了完整的我,而這每一個piece裡的我,又包含了無數的抉擇,每一個選擇都是我,組合起來就是現在的我。我從小所吃的苦,我現在所忍受的一切,我希望可以接受的命運都是每一個片段並且是經過選擇的我,那麼誰來決定我所有的選擇呢?是我自己嗎? 也許不是。那幅衝浪裡,天上的雲、樹木上的分枝,其實都不是他們自己決定的,我們也都妄想著我們可以決定自己所有的事情,但其實,我們的選擇都是不得不的選擇,是早就注定的,是遠久以前就存在我們的基因裡面,因為時機的到來、環境的因素,而讓我們做出了我們之所以成為我們的決定。我們的每一個選擇都不是自己的選擇,卻又不得不如此選擇,很弔詭,不是嗎?這本書裡面描述的也是這樣的概念,我留下一個如此的結局,寧可讓更多不同個性的人有不同的組合與期待。
感謝圓神出版社願意與我合作出版本書,感謝自《月蝕》之後,一直持續鼓勵我繼續創作並為本書出版奔走的林建隆教授,感謝李昂阿姨多年來的愛護,並願為本書執筆寫序,感謝文榮光院長的過譽,讓我受寵若驚;感謝我的母親陳麗珠女士,還有這十八個月來願意撥冗與我討論人性的大忙人周勵志主任醫師,我的好友林玉萍小姐以及我的生命勇氣──王芃。
施珮君
2007.5.24 台北東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