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動家庭能量的韌力之旅
華人伴侶家族治療協會理事長吳就君
回想這一路來專業成長的過程,我先是拿偏黑色的眼鏡建構起專業認知,結果必然栽進黑色的深淵,愈來愈無力與無能。後來,掌握契機用偏白色的眼鏡來思考問題,來來回回千萬遍,終於把自己的態度和念頭調得比較接近黑中有白、白中有黑的太極世界。那是彈性的、人味的、多元的態度,會令工作者的能量自動循環,而不致走向窒息與耗竭。這本《家族再生》(Strengthening Resilience Family)一書,對於助人專業者無異是培養如太極圖騰的眼光和態度,極有助益的好書。
當今的家庭正在轉變得愈來愈多元化,不論是結構、性別角色、性傾向、文化、M型經濟、家庭生命循環模式,都愈趨複雜。因此,當助人者碰上身處不同困境的案主∕案家(如創傷、失落、失業、離婚、貧窮、疾病、吸毒、犯罪、家暴、性傷害、慢性多重壓力源等等),卻還是拿出從臨床病理研究學習到的正常性、健康性、失調性等二分法來作為處遇方針時,很快地會感到能力耗竭,接踵而來的是自我否定,內心充滿無能與無力感。倘若助人者不幸地又無法從過程中獲得學習與成長,反而得為自己的無能感尋找合理化才能生存,這時助人者就會以認定案主是無可救藥的社會敗類,或是冷漠疏離的態度來勉強維持自己的平衡。記得當我身處其境時,內心的對話是︰我在欺騙自己,欺騙他人,明明是自己在抗拒改變,抗拒去看、去聽、去感覺、去學習。
實踐助人工作時,我曾經陷入迷糊混亂中,當時有一項治療自己的方法是訪問第一線社區社會工作者。詢問她∕他們是如何與高風險家庭工作?每一次的訪問都讓我有新的發現,帶給自己正向的眼光,重新尋得生命的韌力!
以下是某次的交談︰
吳︰是什麼力量支持你在社區第一線陪伴暴力、受虐、吸毒、犯罪、憂鬱、精神病患......這類受苦的人?
社工︰我生長在偏遠鄉鎮,從小就看到會有人來家裡向父親求助,當時我常蹲在父親身邊觀看。稍長後,聽村人說父親有特別的能力,可以解除人們的苦難。看到父親未向對方取分文錢,一派安祥、助人為樂的樣子,令我很崇拜父親。當時心中就做了決定,我將來要和父親一樣。雖然,少年時曾經懷疑、否定過這個決定,但是內心有個聲音告訴我,我的生命就是要走助人之路。做社工這個工作頂適合我的,這是我對生命的許諾吧!
長大成人的過程,讓我體會到人性是軟弱的,但同時也觀察到人性是有韌力的,一如本書作者所說︰「韌力的強化是要透過個人開放的經驗,家族互動共享的信念系統,最重要的正面影響是與另一個人有親密關切的關係,這個人通常是家人,而這個人要能相信孩童,孩童也能認同他。隨著時間演進,發展出雙方相互影響、相互依存的支持關係。」
吳︰你有過感動的故事,可以分享給我聽嗎?
社工︰一個四十三歲男性,身在所謂高風險家庭中,他會酗酒、家暴、吸膠、吸毒,而歷屆社工前後陪伴他及他的家庭共十一年。他曾巧遇一販毒女性,一見鍾情,結婚生下二子。但二人仍是一起吸毒、服刑、坐監,出來又進去。幾經折騰,最後妻子販毒坐監,二人終告離婚。他本人遠走外地,做粗工賺錢養家,這時孩子已十三歲和十歲。這十一年來令社工感動的是,這位案主與結拜的大哥二人,不離不棄地在像垃圾堆似的家裡安頓著二個孩子。他們輪流外出做工、看家、給孩子張羅三餐。雖然沒有說出「我愛孩子」這類話,但是孩子回到家看到「爸爸」或「阿伯」在,彼此可以叫一聲;有時父親或阿伯會帶回一包熱騰騰的炒麵,粗魯地丟給孩子......。此時我會感覺到人與人的連接,是溫暖的、實在的......,這是會令我感動的人間親情倫理......
本書作者引用費斯曼與斐倫特(Felsman & Vaillant , 1987)的研究,提及他們追蹤七十五個住在都市中過著高風險生活的男性。這些男性成長於貧困的家庭,沒有社會地位,家庭生活時常充斥著毒品、心理疾病、犯罪與暴力。這些人雖然被過去經驗永久印記,但他們仍充滿勇氣的過日子,儘管偶而碰到挫折、多重壓力阻撓他們,但這些人有能力掌控生命,積極主動塑造生活。
本書《家族再生》是作者在從事臨床領域(傳統上以病理取向為主)中,有感於「正向觀點」、「強化力量」取向的需要,而投入在加強社會科學與心理衛生專業之間的溝通。書中對韌力的剖析與研究,包含個人、家庭過程、社會、文化、信仰等層面,很有系統的做知識性、廣泛性的探討。讀者若想專注在韌力研究和家族韌力治療法的理論基礎,在第一章至第七章有詳盡的呈現;對於特定問題的家族韌力療法,則在第八至十二章可見一斑。
我想借用書中納瓦何印地安人(參見本書第一章,頁31)的俗語做導讀的結束,「路的盡頭是另一條路的開始。」而韌力就是關於這段旅程的故事。